天上再也看不到翱翔的鷹了。
現在的孩子也不玩"老鷹捉小雞"了。
小時候,住在一大排高高的桉樹底下。
小木房子,前面是荒草地,后面是野草地。
藍天格外開闊。
在草地里賽跑,有人喊:
"老鷹!老鷹來啦!"
小手遮住陽光,久久眺望著鷹。
張開翅膀,凝在藍天心里的"一"字。
許久,身子一斜,聽任氣流托著它回旋。
在我們心里,鷹是空中的音樂。
最難忘是老鷹帶小鷹學飛。
鷹爸爸、鷹媽媽,中間是很小的鷹。
逆風飛,迎風飛,并攏翅膀直線墜下,再鼓動雙翼直線上升。
爸爸媽媽并排齊肩,后面是兒子。
品字形上升,品字形下墜,品字形斜過藍天。
不管多么絕望、悲傷,只要看到鷹從天上飛過,心就不會死。
大自然在安排時序和生死時,允許鷹的莊嚴萬壽無疆。
鷹是少數能夠預知生死的種類。
自知死亡將至的鷹,悄悄離開巢穴,飛向人跡不到的深山。
在那里一次又一次,向高高的藍天沖擊,直到竭盡全力。
它收攏巨大的翅膀,箭一樣扎進瀑布沖瀉的深潭。
潭水深,深得羽毛也無法浮起來。
每一次見到雪浪萬丈的瀑布,便聽到鷹的歌聲從九泉下直達藍天!
鷹的生存艱難,一對老鷹要兩年才生一個蛋,平均兩個蛋中只能孵出一只小鷹,全靠充足的食物它方能僥幸長大。
活到現在,我只撫摸過一只鷹。
我撫摸它時,它已經死了。
那是我住在小木房的時候。
我和小伙伴們看見四五個解放軍戰士,持著槍,悄無聲息來到桉樹下,躲躲藏藏地眺望天空。
我們跟來跟去,問:
"叔叔,你們**嗎?"
"小聲點!我們打鳥呢。"
"你們誰打得最好?"
戰士們指著皮膚黝黑、非常年輕的一位:
"他!他家祖祖輩輩打獵。"
我們立刻迷上了這位嚴肅的小個子戰士。
可是他們并不打麻雀,在這里等了有四五天。
我突然明白了,問小獵人戰士, "你們,要打老鷹嗎?"
他一下子捂住我的嘴,悄聲說:
"不許講,它會聽到的!它知道有人打它,就不出來了。
它是最了不起的鳥!"
我頓時呆住了。
等他們一定,我和伙伴們破壞性地向著天空大喊:
"老鷹啊!不要來 !"
但是槍終于響了!半自動步槍和諧清脆的連擊。
我奔出小木屋,看見鷹以一種波浪狀的斜線向地面上慢慢落下來。
"啊老鷹!老鷹啊!"
我奔過寬闊的野草地。
老鷹啊!老鷹掉在草地上無聲無息。
獵人小戰士從遠處奔來,神情萬分痛苦。
他跑起來也是無聲無息的,像敏捷的鹿兒。
但是他張著嘴,眼光迷亂。
我從草地上爬近那只鷹。
它竟是那樣年輕,像十六歲的少年。
一只翅膀張開,保持著飛翔的姿態。
它的一只眼睛看著藍天,睜得圓圓的。
這是一顆淡紫色的瑪瑙,布滿細小的蜂窩狀棱面,太陽在里面反映出無數亮點,最清澈、最明亮的。
傳達室的賀老頭揮舞著大蒲扇,罵聲震天地跑來。
他本是個老獵人。
他對戰士們大喝:
"你們!竟敢打老鷹?從今以后,你們的槍子別想再打中目標啦!誰打死老鷹,誰的眼要瞎掉的!"
小獵人屈下一條腿,跪在鷹身邊,撫摸它的羽毛。
他頹然、悲傷。
"我是為我們班長。
他是世界上最好的人!讓我瞎了眼吧!讓我再也不能打獵了吧!"
其他的戰士默默低著頭,站在遠一點的地方。
我從那次才知道,人的腦子受了傷,會留下劇烈的頭痛癥,老鷹的腦子是最好的藥品!
戰士們帶走了那只鷹。
我突然追過去,說:"讓我摸一下,叔叔!讓我摸摸它!"
我的手觸到光滑冰涼的羽毛。
我心里發出響聲,小小的、晶瑩的瓶子就這樣碎開了。
從那以后,我心中的鷹都被擊中了。
它們紛紛墜入雪浪騰空的瀑布,一去不復返。
沒有鷹的天空,沒有莊嚴,沒有音樂。
只有長風呼嘯、藍天清澈時,還能聽到鼓動羽翼的聲音。
巨大的、透明的鷹張開翅膀,它的羽毛,它的骨骼,它的爪和嘴,還有它犀利的眼睛!
我再也沒有見到過飛翔的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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