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我來晚了……
親愛的,我是真心想到早點來的。
在樓下草坪里那片冬眠的青草還沒有蘇醒,在花園里那幾枝傲骨錚錚的臘梅還沒有凋謝,在陽臺上那盆柔弱的迎春還沒有綻開,甚至,在田野里凍結的泥土還在沉睡,我就來了。
我要從母親子宮里胚胎般的生長里,像迎接一個嬰兒的誕生,從始至終,從頭到尾,沒有絲毫疏漏地,見證一種偉大,見證在冬天消逝,春天的降臨中,世間生命的軌跡。
可是,親愛的,我發現我還是來晚了!
我來到江邊。
就是那條從弓杠嶺的雪山中走來,經過李冰父子疏理,日夜滋潤著成都平原的岷江啊。
我之所以首先選擇這里,完全是受了古詩文的蠱惑。
古詩文中說,春江水暖鴨先知。
雖然,這里的水很多,有青衣江,有大渡河,有黑龍潭,都可以覓到古詩文里的意境。
但是,我幾乎沒有什么猶豫,就果斷地選擇了岷江。
這不僅是因為,岷江離我們最近,也是這里最大最長最有靈性的水,而且只有岷江里的鴨子最多最可愛;或者說,只有舒緩的岷江里才有鴨子的天地。
記得還是在今年深秋的一個周末,我們幾個朋友飯后散步,不經意間來到岷江邊。
夕陽灑落了一江金波,一帶秋水被微風吹皺,江面平中帶鱗,看上去像是一幅碩大的錦繡。
江邊的幾株梧桐,肥厚的葉子已開始零落;偶有飄落江里的葉,也是蕩悠蕩悠,久久舍不得漂去。
一大群鴨,是從江心的舟壩上悠游過來的。
朋友說,它們的背后,那些飛起又落下的,肯定是野鴨。
我們先并沒有注意那些鴨,當我們發現它們的時候,它們已離我們越來越近。
一看便知,這是一群剛趟過秋收田野的鴨子,一只只肥碩,溜圓,搖頭擺尾。
趕鴨人手握一根扎了一個尾巴的竹竿,撐著一葉舢舨,緊跟在鴨群的后面,那份豪邁與自在,仿佛是率領百萬大軍。
這幅岷江牧鴨圖,就這樣沉入了我記憶的海底。
春江水暖鴨先知。
當我突然想到,該去迎接春天的妊娠時,首先想到了這樣的詩句。
然后,春天,岷江,鴨群,這樣關聯的詞語,便像意識流動中的漂物,一件一件被我記憶的長手打撈而起。
顧不得冬寒料峭,顧不得陰雨綿綿,我要快快去到江邊,看看又一個春天降臨的樣子。
我感到,任何遲疑與怠慢,都是對春天的不敬。
記得,兒時父親曾諄諄告誡,一年之計在于春,一日之計在于晨,凡事最好搶一個早字。
春天從岷江里分娩的那一刻,是怎樣的景象;那些經冬的鴨群,是怎樣去發現與感受江水漸漸變暖的體溫的呢?這一切,對我來說,不僅僅是一種神秘與好奇,似乎還是一種宿命的約定。
于是,就是在這個上午,在這“小寒大寒凍死老漢”的農諺聲中,我早早地來到了岷江邊。
其實,與其說是來看春,不如說是來看看這宿命中的江,看它是否在冬眠中蘇醒。
幾乎是在走近岷江的一瞬,我便發現我來晚了。
下了一周的雨,與那些翻越秦嶺而來的寒流糾纏在一起,三維空間彌漫了無邊的陰沉,寒冷,潮濕。
先還以為,岷江一定還被封凍在寒冬里。
可是,我錯了。
我一到江邊,就發現了岷江的蠢蠢欲動。
這種蠢蠢欲動,與一般的流動有很大區別。
一般的流動是自上而下的,朝著一個方向,義無反顧;而眼前的岷江卻并不是這樣。
它的流動是紊亂的,更像是一種滯漲和蔓延。
仿佛有股股活水,從河床底下的砂石縫間浸潤出來,再不斷地向四周浸漫開去,而大海似乎并不是它們的目的;它雖然散漫,柔軟,紊亂,卻好像有一種摧枯拉朽之力。
從這種蠢蠢欲動中,我看見了一種動物發情般的生命復蘇。
我相信,那浸漫的水是暖和的,是春的最早訊息,不然,它們怎么能夠在這地凍天寒中涌動呢?不信你看,幾群蝌蚪,已在水邊游來游在,它們有的似乎已在孕育著一種生命的嬗變。
正在納悶,水暖了,蝌蚪也懷春了,為什么鴨不知呢?岷江里沒有鴨群,只有岸邊幾片散落的鴨絨毛。
哦,我明白了,報春的鴨早已離去,也許此刻正在岷江的上游或下游悠閑覓食哩。
我發現,我是真的來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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