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應該從歷史上,找出散文創作成敗得失的一些規律,那對我們衡量當前的散文,可能是比較有用的。
從我們熟讀的一些古代或近代的散文看,凡是長時期被人稱誦的名篇,都是感情真實,文字樸實之作。
比如說歐陽修的《隴岡阡表》,諸葛亮的《出師表》,李密的《陳情表》。
我們常說,文章要感人肺腑,出自肺腑之言,才能感動別人的肺腑。
言不由衷,讀者自然會認為你是欺騙。
讀者和作者一樣,都具備人的良知良能,不會是阿斗。
你有幾分真誠,讀者就感受到幾分真誠,絲毫作不得假。
如果有時間,讀一些舊報紙,舊期刊是有好處的。
在三中全會以前,報刊上的文章,包括散文在內,虛假的東西太多了,現在找來一看,常常使人啼笑皆非。
這種散文,即使沒有政治上的撥亂反正,也是當日無讀者,何況流傳?
但是,這種文風,曾經猖獗了若干年,要說是完全根絕了它的影響,也不是事實。
歐陽修在寫他這篇文章時,敘述的只是家庭瑣事,夫婦、母子之常景常情。
諸葛亮當時雖然是丞相,他這一篇文章,并沒有多少空洞的官腔。
李密當時的處境,尤其困難,如果他不說真情實話,能夠瞞得過司馬氏的耳目?
文章能取信于當世,方能取信于后代。
這三篇文章,所以能流傳百代,就是因為感情的真摯和文字的樸素無華。
所謂感情真實,就是如實地寫出作者當時的身份、處境、思想、心情,以及與外界事物的關系。
寫出這些,這本來是很自然的事情,但一觸及文字,很多人就做不到。
這就無怪自古以來,名篇范作如鳳毛麟角了。
文字是很敏感的東西,其涉及個人利害,他人利害,遠遠超過語言。
作者執筆,不只考慮當前,而且考慮今后,不只考慮自己,而且考慮周圍,困惑重重,叫他寫出真實情感是很難的。
只有忘掉這些顧慮的人,才能寫出真誠的散文。
司馬遷的《報任安書》,因為是私人信件,并非公開流布的文字,所以他才說了那么多真心話,才成為千古絕唱。
嵇康的《與山巨源絕交書》,也說了些真心話,透露了出去,就招來了大禍害。
有鑒于此,致使文人執筆,左顧右盼,自然也有其不得已的地方。
現在,有論者居然責怪:在“四人幫”肆虐期間,作家們為什么沒有站起來,大聲疾呼?這種要求,未免不近人情。
在當時,一個作家,能夠沉默,不去幫兇,就算可以了。
論者當時如何表現,不得而知,至少他是沒有去反抗的。
不然,他早就成為張志新了。
但就散文的規律而言,真誠與樸實,正如水土之于花木,是個根本,不能改變。
如果不只從數量上看,主要從質量上看,當前散文創作的不足之處,恐怕還是在作者的創作用心上,有或多或少的華而不實之處吧!
這不能完全歸咎于作者。
在一個不算短的時期中,在各個現實領域,虛假浮夸,不大遇到批評和制裁,而真實地反映情況,即說真話,卻常常遭到難以想象的打擊。
這不能不反映到文學創作上。
現在雖力加糾正,在意識形態領域中,清除這種遺留的影響,有時比在現實生活中清除,還要慢一些,復雜一些。
而散文創作,以其更直接的現實性,在這方面的表現,就更比其他藝術領域顯著。
有些散文,其不足之處,可以歸納為:
一、對所記事物,缺乏真實深刻感受,有時反故弄玄虛。
二、情感迎合風尚,夸張虛偽。
三、所用詞藻,外表華麗,實多相互抄襲,已成陳詞濫調。
四、因以上種種,造成當前散文篇幅都很長,欲求古代之一千字上下的散文,幾不可得。
古代散文,意境深遠,但皆言之有物。
柳宗元的散文,寫驢,寫鼠,寫麋,寫蝜蝦,取材很細小,而意義很深刻。
韓愈《進學解》,則對自己作深刻的剖析,發揮自己的見解,這也是很有勇氣的。
散文短小,當然也有所謂布局謀篇,但我以為,作者如確有深刻感觸,不言不快,直抒胸臆即可,是不用過多的構思設想的。
現在一些文章評論家,談論構思太多,也太機械。
實際創作的過程,往往并非如此。
散文之作,一觸即發。
真情實感,是構思不來的。
散文中的議論,也是自然事物演變的結果,在很多情況下,并非散文作者主觀的前提。
而蘇子瞻常先有警句,冠于篇首,但與所敘事物,仍為血肉,并非徒具大言,以驚流俗。
抒情亦如此。
無情而強抒,與無病呻吟等。
感情低下,不如不抒。
面對大好河山,內心營營茍茍,故作堂皇之言是對河山的不敬。
狀景抒情,成為散文的意境。
意境有高下,正如作者修養有高下,胸襟有廣狹,志趣有崇卑,不可勉強。
當然,人可以通過修養,提高其志趣。
總之人心之不同,有如其面。
散文意境之有區分,也在于此。
范仲淹先憂后樂之名言,并非一時乘興,創作出來,乃是久縈于心的素志,觸景生情而出。
散文的語言很重要,一篇短文,語言文字不講求,是成不了家傳戶誦之作的。
當然語言文字也與作者的真情實感緊緊相關。
中國散文的品類繁多。
所以,散文作者,首先應該涉獵中國散文的豐富遺產,知道有多少體制,明白各種體制的作用,各類文章的寫作要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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