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蒙細雨籠晴,正銷凝,黃鸝又啼數聲.相對于詩,這是一首地道的詞,它的情韻、它的色澤、它的意境,都是地道的詞味兒的。
但是如果我們再仔細一品味,卻發現它在很多方面,與唐詩都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
例如首句的“倚危亭”,看似是詩人的獨創,但實際上,登高抒懷、寄愁正是唐詩人常用的寫法,此類例子可以說是舉不勝舉,例如杜甫的“花近高樓傷客心,萬方多難此登臨”(《登樓》)、杜牧的“樓倚霜樹外,鏡天玩一毫”(《長安望秋》)、李商隱的“迢遞高城百尺樓,綠楊枝外盡汀州”(《安定城樓》)、許渾的“一上高樓萬里愁,蒹葭楊柳似汀州”(咸陽城東樓);甚至是“危”字的用法,也找得出唐詩的淵源,如杜甫的“細草微風岸,危檣獨夜舟”、李商隱的 “江風揚浪動云根,重碇危檣白日昏”(《贈劉司戶賁》)至于接下來的以“芳草”比喻“恨”,以“萋萋”形容“芳草”,那更是唐詩中常見的意象和寫法;甚到 “鏟盡還生”一語,也并非完全沒有借鑒,例如白居易的“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賦得古原草送別》)、孟浩然的“林花掃更落,徑草踏還生”。
下面的“柳外”、“青驄”也一樣,單純的“柳”的意象就不用說了,就是以“柳外青驄”來暗示戀情、離別的寫法,也不是完全無所本的,如李商隱的《無題》中就有“斑騅只系垂楊岸,何處西南待好風”、儲光羲的《釣魚彎》中就有“日暮待情人,維舟綠楊岸”,雖然它們之間有較大的區別,但也不能說它們完全沒有聯系。
至于“青驄”代車馬、“紅袂”代女性的寫法,也是唐詩中龐大的借代體系中所有的。
至于下片中“夜月、春風、飛花、細雨、黃鸝”的意象,以及用大量的類似意象來渲染愁緒的寫法,以及它所創造的迷朦的意境,與唐詩都有著直接的借鑒關系。
例如下面韋應物的《寒食寄京師諸弟》:“雨中禁火空齋冷,江上流鶯獨坐聽。
把酒著花想諸弟,杜陵寒食草青青。
”也運用了大量的這類意象來渲染愁緒,其意境也有些相似。
就是“娉婷、一簾、十里柔情”這些詞語及其組合,應該說與唐詩也是有關系的,如杜牧的《贈別二首》(其一)中,幾乎就包含了所有這些意象和句式,其詩如下:“娉娉裊裊十三余,豆蔻梢頭二月初。
春風十里揚州路,卷上珠簾總不如。
”筆者選擇秦觀這片詞來說明宋詞對唐詩的繼承關系,并不是它與唐詩有特別多的雷同處、借鑒得特別多,這實在是宋詞創作中的一個普遍現象。
這并不足怪,下如唐詩是在前代巨大遺產的基礎上創新、 發展一樣,宋詞亦是在唐詩豐富的遺產的基地上進行創造的。
論到這種繼承性,這里自然就產生了一個問題,即,宋詩與宋詞都繼承了唐詩這一遺產,那么,為什么宋詩的成就遠在唐詩之下,亦不及宋詞呢?其中的原因可能是多種多樣的,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即,詩與詞不同的體式是造成這一差異的重要原因之一。
為了更好地說是這一問題,我們不妨先打一個也許不十分恰當的比喻:唐詩的創作藝術好比是一種專利,宋詩人把這種專利拿來制作同一種東西,盡管他們并非完全沒有創造、沒有革新、沒有增補,但是他們制作的畢竟是詩,是同一種東西,因此,這些東西一上市,就會被人窺見雷同處、摹仿處、剽竊處,被人控告侵犯了唐人的專利。
正國為此(當然還會有別的原因),宋詩就希望有一點自己的東西,例如詩的議論化和散文化等,但不幸的是,這些東西新則新矣,但卻或多或少地違背了詩的藝術規律。
但宋代的詞人則不同,雖然他們也繼承了唐詩的創作藝術,但是,他們制作的卻是另一種東西,是長短句的詞,盡管明眼人也能窺見它們之間的某種繼承關系,但這卻不會被人視為侵犯了專利。
有一種也許較為極端的現象可以證明這一點:宋詞中也有很多摹仿、點化、甚至照搬唐人的詩句的,這種情總如果出現在宋詩中,是萬萬逃不掉蠹魚之譏的。
但它出現在宋詞里,情況卻大不一樣,由于詞的長短句式的不同框架、不同的韻味,卻仿佛給唐人原句注入了新的生命。
例如晏幾道的《蝶戀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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