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湖大附中已經一年余了,但每當我回憶起昔時的一幕幕,一幅畫總在我腦際長久停駐:殷紅的夕陽斜暉籠罩著孤獨的校門,一個步履蹣跚的背影在萬象間顯得格外突出。
——他只是個不起眼的勤雜工,僅此而已。
初次邂逅他時,我正在清掃樓道。
忽見揚手欲掃處踩過一只腳,我抬頭一看,他矮矮的個子,消瘦的身材,穿著陳舊卻合身。
我沒有注意他的臉,因為他一瘸一拐的走路姿勢吸引了我的目光。
我細細一看,他的左腿很不自然地被“扯”起來又落回地面支撐重壓——顯然,這是只假腿。
看著他不時往右一歪一歪地艱難行走,我忍不住問道:“請問……需要幫忙嗎?”他愣了愣,收住腳,看著我:“幫忙?……謝謝。”言畢便堅定地走遠了,絲毫沒有顧及我的好心。
他的腳步似乎比方才更有力,锃亮的皮鞋踏在地上有節奏地“嗒嗒”響,直敲在了我的心上。
那一刻,我不知道自己是憐憫,抑或是感動。
后來我才從同桌不屑的口吻里得知他是個勤務工。
而他的腿和背景卻永遠是個謎。
和他重逢是在一個細雨朦朧籠樓臺的下午。
那次,由于我的桌椅需要更換,我跑到儲存室讓他處理。
只見他竟毫不猶豫雙手扣住一張桌子便往肩上放,一個趔趄之后便穩穩地站在我面前,一語簡潔而自信:“拿凳子,走。”我注視著他的臉,黃臘的皮膚與之皮包骨的刀削臉型十分吻合,深陷的眼眶夾著兩顆灼人的烏眸,線條鮮明的腮邊肌肉在方才下“命令”時愈顯得突兀、果斷。
我為之一撼:這是一張只有經歷了一場惡苦的戰爭的士兵才具有的臉!正思量間,他的左腳忽然一個不穩,右腳踩在濕漉漉的綠苔上,險些滑倒。
我一陣揪心,一個箭步沖上去扶助他說:“我來算了吧。”他沒有回答,執著地扶了扶肩上的桌子,毅然前進。
我跟在后面拖著凳子,望著他留下的深淺不一但輪廓鮮明的腳印,及他那并不偉岸卻信心十足的背影,我內心十分復雜。
此后一個黃昏——圣誕節的黃昏,彩色的噴漆噴得天邊紅了大片。
我也受氣氛所染,讓同桌在衣服背后噴了一大堆新奇的圖案。
正當我走到校門口洋洋自得時,我看到了他——不知誰惡作劇在校門邊的墻上噴了一砣大大的糞便,他正在那用小鐵片刮著。
他的身體很勉強地向他完好的右腿那邊傾斜,腰背費力地弓著,使手能自然地操作;他的手和他的臉一樣,骨感卻給人以矜持之感——正持著鐵片狠命銼著墻壁;手臂上一條筋脈很不協調地暴起來,臉上那幾條肌肉亦隨手的動作一下一下地抽搐著。
我凝視著他,他仿佛要將墻鑿穿一般,鍥而不舍地銼著。
墻壁在他堅定不移的信念及有力的銼動下屈服了,發出了“吱吱”的呻吟,落下了感動的粉塵之淚。
我無言以對,唯有愣愣地望著,任人來人往漠然的眼神有多么不屑一顧。
夕陽懶懶地撒下血紅的帷帳,,籠住了迷幻而險雜的外界,一切都變得縹緲、虛無,唯有他背對我一顫一顫卻堅定的身影,在我眼中愈來愈清晰、愈來愈高大。
一年之后的今天,我眼中仍不時浮現起那幅畫面,盡管我與他只有兩次對話、三次照面。
他是個身患殘疾的人,是個勤務工,是人海中極為渺小的一滴水,但,因為他那自信而堅定的形象,我便將其銘記于心。
夕陽下,那蹣跚的背影,永不踟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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