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的夜有些黑,門楣上高懸的大紅燈籠暈開了一地的微紅,院子里有些讓人心熱熱涼涼分不清的暖。
回望,夜更加的魆黑,間或一隅被璀璨的煙火點亮,復又轉瞬熄滅。
隆隆的鞭炮此起彼伏,停歇的小隙越顯靜寂。
我走在燈籠灑下的紅暈里,這幾步已經走了無數個千百回,可是今天還是感覺不同,正屋的門此時如往年一樣依舊是大大敞著,母親在灶上忙碌,得空就在灶膛里塞一把木柴。
餃子在鍋里翻騰,挨挨擠擠,一團團的熱氣涌過了鍋沿,在半空彌散,而灶下卻是空的。
從灶下那個位置空了起,我的心里的某一處也空了,我那滿頭銀發的祖母,再不能同舊時一樣進門一聲呼喚便能滿心歡愉地回應,火光中那微紅的面容再也找尋不見了......我坐在灶前矮凳上,握著風箱的桿,這里祖母曾握了不止千百回,有指痕摩擦的光滑的凹印,上面應該有祖母的氣息吧,輕輕地握著仿佛手了有了溫度,這溫度輕輕地熨著心里的某一處。
咕嗒——咕嗒——我慢慢地拉著風箱,以前祖母總說我拉的不像樣子,太急躁,而在此刻我仿佛一下子就會了,那節律舒緩而悠長和祖母的一般無二。
紅紅的灶火很旺,我的心在這一刻是暖的吧。
餃子熟了,先是上了供桌,紅燭跳動著火焰,燃著的香升騰著裊裊的輕煙,輕煙慢慢地在半空繚繞。
祖母以前曾經說過,這故去的先祖會在大年夜這一天,相繼回到家中,盡享這陰陽兩世難得的團圓。
我無法得知這是不是真,但是我寧愿相信這是真的,好讓那已在心底沉積了很久了的思念有個安放之所。
這煙霧繚繞中是不是祖母也正在慈祥地相看著我。
圍坐在暖炕上的圓圓的桌子前,依舊是有一處空了,雖然碗筷還在。
這就是團圓的年夜飯嗎,以后年年將如此團圓嗎?小時候我總是偎坐在祖母身側,祖母總是說我不長筋骨,大了還是,年老的祖母依舊那么硬朗,就這么靠著祖母,說一會話,那也是無比快樂的事。
可是我以后在這個位置就是無依無靠了,身后的墻壁有些冰冷和堅硬,我也就在這一刻一下子端直了自己的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