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期來臨,為了兌現對女兒的承諾,決定請公休帶她和妻到外面走一走,選來選去,決定到海南去看海。
于是登上了昆明到三亞的航班。
三亞的臺風
頭天晚上一家人就到了昆明,準備等候次日清晨的飛機。
一個很要好的朋友聽說我要去海南旅游,便打電話讓遠在昆明的侄兒接了我一家,硬要盡地主之誼,略表心意,盛情難卻,只好隨他安排。
朋友的侄兒,長得黝黑透亮,矮墩結實,他刻意做出在昆混得很好的樣子,但一眼望去,卻有那種農家子弟的模樣。
果然被我猜中,他出生于景東農村,十多歲就出來打拼,當過搬運工,到工地做過重體力活,靠著自己的勤勞,多年下來,開了一家物流公司,兩家茶鋪,又找了一個在銀行工作的妻子,日子過得還算殷實,生意做得紅火,連妻子都在打算,辭了工作,出來幫他照料生意。
他文化不高,出來打拼多年后,練就了一張頗有點好吹噓愛牛的嘴巴。
我想,這也是生存所造就的本領,如果太沉默寡言了,沒有闖勁,如何去拓展業務?
雖然在省會混了那多年,但他卻不失豪爽大方的本性,一點也沒有那種都市生活沾染上的市儈習氣。
吃完了飯,硬要為我結了住賓館的費用,一直鬧到我為拒絕他的好意而生氣方才作罷。
第二天,早早趕到賓館前接我一家上飛機,看著我們進了安檢門,還一個勸地囑咐我回來時一定要打他電話叫他來接機。
看著他那種較勁,我嘴上應著,心頭卻想好,返程時絕對不能再麻煩這位熱心的人。
見他如見我的那位朋友。
我的那位朋友,是我的小學同學。
其實,我們才同了兩年的學。
他才讀到小學二年級便輟學回家,幫家里干活,減輕家庭的負擔。
那時候,日子過得很苦,我家和他家鄰得很近,他放牛經常路過我家門前,閑時我就和他一時到山中放牛。
可那一段時光,卻是很快樂很值得回憶的。
有時候,日子過得很風光,心里卻覺得空蕩蕩的虛,如無根的浮萍,醉生夢死的,如一具行尸走肉,快樂不起來,很累很痛苦。
真不如捏個飯團,包上點腌菜,漫山遍野地聽那牛鈴聲、邀伴尋母的叫喚聲,躺在草地上,口中嚼根草莖,望著藍天上的白云,漫無邊際地去想那些童稚般的事情。
世間的事情,就這么奇怪。
貧窮時,我們期望有朝一日能獲得富貴般的通達,擺脫這清苦悲涼的生活,可日子殷實起來后,我們卻發現,那些清苦悲涼日子里的幸福,可能是我們一輩子最真正值得懷念的,可它,已然離我們遠去,是那么的難以觸及,那么地讓我們蝕骨銷魂。
朋友很早就走上社會,挑過沙灰,當過泥水匠,開過嘣嘣車——上世紀八十年代很流行的那種三角斗車廂在前的小型農用車。
后來,他搞個體跑運輸,做起了生意,有了點小財富。
再后來,進了一家煙草公司搞營銷。
事業,也算小有所成吧。
可他一直以沒讀過書為憾,在靠自己努力達到了能勝任本職工作文化程度的同時,對我這個讀書沒留過級一直到大學畢業的小知識分子,一直是另眼相看。
我倆關系一直保持得很好。
我覺得,這應該是我今生很大的一筆財富和榮耀,這世間,能將友誼從小學保持到中年甚至到老的,畢竟少有。
象他那種對文化青睞與鐘愛的感覺,在我身上卻越來越少,我卻是越來厭倦了讀書。
我越來越認為,書讀得多,并不一定就是件好事。
現實中,象他叔侄倆文化不高靠著摸爬滾打混得人模人樣的比比皆是,可讀書人除了靠寒窗苦讀混個職業外,真要混出個頭臉來,卻還要更多的歷練,沒了體制上的保障,少了悟性,混成中舉前的范進者,大有人在。
恥事耕穡,連柴米油鹽都成問題,生計潦倒,四處碰壁,弄得慘兮兮的,這樣的話,讀過書還不如不讀書。
見過一個人,名牌大學畢業,考了多年,公務員考不上,就職的資格考試也過不了,去當保安打工,和人家單位鬧別扭。
沒奈何,只好回到農村家里,又心高氣傲,和左鄰右舍處得極不和諧,做個農活沒人幫,搞得處景寒嗆。
真是讀書把他害慘了。
蘇東坡說:人生識字憂患始。
讀書,確實會給人帶來很多煩惱。
如果讀書讓我們身無半文而心憂天下,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可很多時候,讀書,卻讓我們好高騖遠,眼高手低,不求實際,只會高談闊論,那樣的話,還不如不通文墨要好些。
是謂:死讀書,讀死書,讀書死。
讀書,把自己毀了,那還算小事。
戰國時的趙括,紙上談兵,弄得全軍覆沒,四十萬趙軍被坑殺,直接導致了滅國之災。
這書讀得真夠驚天地泣鬼神的。
現在,我開始信服: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鄙視: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
閑來我也會偶爾讀讀書,不過時消磨打發時光而已,我已從不唯書走向唯實,這是一種智慧。
好比這朋友叔侄倆,待人的真誠與熱情,這是他們能夠立世有所成就的根本,卻也是書本教不會教不好的。
春城的早晨,陽光明媚。
這使我心情格外的好,坐在機艙里,想著海南將給我帶來的一切,美滋滋的。
飛機快要降臨三亞,操著流利普通話的空姐,告訴了乘客一個消息:三亞,現有小雨,請旅客們注意穿衣,不要著涼了。
有雨就有雨吧,看著機艙外陽光與雨交互的景色,心想,這雨下不長的。
導游將我們接到賓館,正式行程從明天開始,可接到天氣預報,“娜莎”臺風從海南登陸,三亞也受影響,旅游景點出于安全考慮,按政府要求暫時關閉,明天能不能如期進行行程,只能看情況而定。
他看我們很是沮喪,又寬慰道:憑經驗,臺風影響不大,明天照常應該不成問題,雨不大,我們可以去三亞走走,反正臺風造成的延誤,住宿費用由旅行社包攬,讓我們不用擔心。
能多呆一二天,透透地在三亞玩玩,也不錯。
打了輛的士,便到市區游覽一番。
看著街市漸漸繁華起來,一家大商場就在眼前,便讓司機停了車。
可下了車一問,離市中心還有些距離,腹中饑腸轆轆,恐怕妻兒挨不住,在道旁看了下,找了家賣海鮮的館子,點了幾樣菜,吃了起來。
海鮮都是些哈蚧、螺、海魚之類的,烹調方法也并不特別,并無什么出奇之處,在家鄉也能吃到,但看到女兒吃得那么有味,再加上初到海南的興奮,讓她不盡的歡喜,也就湊了雅興,一家三口其樂融融地吃了頓午餐。
食罷,妻那種購物欲被旁邊那家超市勾了起來,要進去逛逛,只好摩挲著口袋里的錢包硬著頭皮作陪。
經濟的一體化和全球化,帶來一個好處,很多商品在偏居一隅的地方也能買到。
看著柜臺里琳瑯滿目的貨物,都和家中地方特產店里的差不多,妻的購物欲大減,這為我掏錢付帳省去了麻煩。
一家三口出了超市,雨更大了,風更烈了,本來還想去市中區的妻逛得倦了,萌生了回賓館午休的念頭,于是,打了輛的,返還賓館。
車上,健談的司機和我們聊了起來。
聽說我們是來旅游,他笑起我們的運氣來,早不來晚不來,偏遇上臺風,看樣子,我們是得多呆上一二天了。
我是只聽說過沒見過臺風的,便問了句:臺風什么時候來,很恐怖嗎?他又卟哧笑出聲來,笑得那么開心,弄得我很窘,他說,你們是內陸地方來的吧,沒見下雨和刮風?這就是臺風。
我有些不明白,影像視頻中,臺風破壞力那么強,興風作浪,拔樹撳車毀房,我怎么沒感受到?他說,那是級數很高的臺風,一年也難遇上一次,平常里的臺風就這樣,不停的下雨,不停的刮風,風把道旁的樹吹得直不起腰來,象三亞這些臨海城市,制作廣告牌的生意最好,每年總要吹壞許多廣告,廣告牌砸傷行人,那就是很嚴重的事情了。
末幾,他見我們有些悵落,又安慰我們說,看這個情形,臺風來得不是很猛烈,估計一二天就過了,應該影響不到我們的行程。
到了賓館,接到了旅行社打來的電話,由于臺風的影響,明天的行程取消,何時開始,等待通知。
我們只好靜靜地呆在賓館,好在這房間一面,是一敞完整的玻璃墻,可以將臺風下的街景一覽無余。
街上,幾乎見不到行人,車也跑得稀疏,最多的還是出租車,臺風阻擋不了他們對生計的忙碌。
雨,把遠景變得模糊不清,玻璃墻的密封性還是蠻好的,不打開那道通往陽臺的門,幾乎聽不見呼呼的風聲,只有街道樹搖擺不停的扭曲身軀,提醒著你,外面的風,其實很大。
臺風,延誤了我們的旅程,也使我們狂逛街市的心愿不能得遂,賓館,就如籠子,我們就如鳥,囚在那兒,除了睡覺、看書讀報,就是向外張望,抱怨陰雨綿綿、陰風咻咻的臺風,等待陽光,等待風和日麗的晴天。
但我覺得還是值得的,至少我認識了臺風。
在之以前,我還以為,臺風就是抬風,能將所到之處抬個飛沙走石,天翻地覆,它不過就是濱海地域的傷風感冒,哪怕嚴重起來也會摧命死人,畢竟稀松平凡,那里的人們早就習以為常,值不得膽戰心驚、大驚小怪。
人類,是在對抗自然災害中逐漸強大起來,好比沒有了傷風感冒,我們也就抵御疾病的免疫力就要下降。
遇上臺風,是一件幸事,使我長了見識。
旅游,不就是要拓寬視野、增長見聞嗎?遇上臺風,值了。
如果錯過了,沒有親歷臺風,就算見了海,也要有遺憾的。
萬泉河畔 ·博鰲論壇· 溫泉夜浴
第二天下午,雨下了,風也小了,看看還有些時間,便與妻女打了輛的士,往市中區而來。
為了逛街的方便,下車之后,買了張三亞的導旅圖,看著三亞市區圖的模樣,南北走向,狹狹長長的,中間一條明顯的水道將它分成東西兩半,幾座橋相連,感覺它的布局有些特別,可就是說不出道道來,直到后來導旅向我們說起,三亞其原叫三丫,后來嫌這名字難聽才改成了三亞,我不知他說的是否確實,卻恍然悟了過來,整個三亞市區的布局就是個“丫”字。
我不知妻子女兒對三亞的感覺如何,在此之前,我去過濱海城市廈門,自然而然地將廈門拿來與三亞比較。
與廈門相比,三亞的街市沒有廈門的繁華、整潔和清新,尤其是農貿市場、海鮮漁市,顯得更為臟亂差。
但它的風物人情卻使我感到一種親切感,那種熱帶風光,那種酷熱,那種男人露個上身、穿個拖鞋招搖過市,讓我仿佛回到了家鄉,出來不到三天,便讓我情不自禁地想起家來。
我想,這種情結將貫穿整個行程,海南,與我的家鄉,畢竟是中國版圖上唯獨的兩片熱帶雨林區。
搭公交車返賓館,不想卻坐過了一站,到了三亞火車站才下了車。
三亞火車站是新建成的,除了有公路與市區相接外,建筑群是遠相隔離的。
想想一站的路并不遠,便與妻女步行回去。
出了火車站,就是雜草叢生的原野,大都用圍墻圈起,一些地方已經推出新土待建,這是個正待開發建設的區域。
此刻,雨早已停了,風清氣爽,西邊一輪慘淡的紅日,將我與妻子和女兒的影子拉得斜長。
放眼望去,莽莽蒼蒼的樣子,忽然讓我迷失了感覺,仿佛這不是在南海邊的三亞,而是在西部的戈壁草場,意氣風發的情懷油然而生。
我突然覺得,與妻子、女兒在夕陽下走在一望無垠的荒原上,那種情景真美,值得自己一生用記憶去懷念。
今生今世,我可以懷揣著一份愛的夢想,用一種俠義柔情、生死相隨的臆想去浪跡天涯,但是,更應該牢牢抓穩身邊稍縱即逝的家庭溫情,畢竟,誰都難以長命百歲容顏永駐。
把愛留在夢里,把情融入家人,才會不虛度光陰。
傍晚時分,接到旅行社的通知,天氣好轉,明天開始行程。
女兒聽了,又蹦又跳,那份高興勁,讓我夫妻倆大受感染。
第二天一早,一輛45座的大巴開到了賓館門前,接我們上車。
我才知道,散客拼團原來是這么一回事。
天南地北的旅客,報個名到指定的地方集合,然后再由當地旅行社拼成團隊一起去游玩。
帶我們的是個長得還算年輕英俊的小伙,聽他那語氣,已是出道多年很油正打算洗手不干開實體的人了。
車行了一段路程,這導游開始說上了正題,除了交到游客已交費用外,按照海南省的旅游規定,每人還要另交1000元的費用。
他的話立刻在游客中引起了不小的議論,大伙雖覺得這錢交得有些冤枉,畢竟旅游合同中沒有約定,但看看交涉也是徒勞,既然已經來了,再舍點錢財圖個玩得高興罷,再說,這旅游道上那些擺不到臺面上的規矩,大伙也并不是沒聽說過,都只好極不情愿地掏出錢來奉上。
海南旅游上的黑客宰客,那是名聲昭著的。
兩三年前,中央電視臺就曝光過,強迫游客交個幾百元去看個“紅泥人”不說,結果還是找幾個裝扮成模樣的人,敲敲打打地忽悠糊弄你一陣。
看過這則新聞,對遭黑被宰,我是有充分的心理準備的,但是,還是出乎意料地,被這架式嚇住了,感覺這導游就象持刀沖上車來明搶的劫匪,居然還敢口口聲聲地說著“海南省的旅游規定”——這就是他手中明晃晃的刀子,只是他比劫匪還講點文明,懂點禮貌,收了錢后還會點頭哈腰地說句“謝謝”。
大家能接受的事情,我也不會掃了大家的雅興,何況,大老遠地跑這里,為的就是高興,錢財是小事,只要不當場被洗劫一空就行了。
就在我寫這篇文章的前不久,海南旅游又出事了,還持續發酵了好長一段時間,鬧得海南政府和旅游部門一個勁地出來道歉,也沒能徹底平息下去。
唉,久走夜路必逢鬼,古訓,真乃真知灼見啊!但愿不是,久走夜路常常遇鬼而不驚,那樣會弄得麻木了,連鬼都不怕了,遇上鬼也要黑宰上幾刀,不見血不罷休,那樣的話,海南這個風景名勝之地,也要弄成鬼哭狼嚎的人間地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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