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棺材”的名字是老伴起的,其實并不老,比她大十多歲而已,那個年代夫妻相差十多歲是很大的差別。
老棺材是個打鐵匠,五星紅旗飛起那天文工團找他打幾個掛幕布的鐵鉤。
老棺材做事認真,鐵鉤打得漂亮,平平整整、光滑順溜,而且不收錢。
說:你們是為窮苦人翻身得解放,我也是窮苦人,幾個鐵鉤哪能要錢,你們的旗子上還有我天天用的“鐵錘”,“鐮刀”又是我一年到頭干的活兒,我也是國家的主人嘛。
他常對人說,把我們工人階級的吃飯家什都放在旗上了多么光榮,能不做點貢獻嗎? 后來文工團需要鐵器就照顧老棺材的生意。
沒活干的時候他去文工團看排戲,有重活就主動幫忙。
漸漸熟了,覺得他的階級覺悟高就喜歡上了他。
于是有人建議招他參加革命。
那年代團長一句話不需要指標。
團長權力大著呢,生氣時可以說:“我斃了你!”當然只說,拿槍比比劃劃而已,不敢動真格的,不像現在,斃了又能怎樣,說你企圖什么什么的。
文工團初期輪流做飯,演出任務越來越多大家忙不過來,就問他會不會做飯,愿不愿意去他們那里做革命飯。
老棺材當然滿心歡喜,表示一定做好革命的“伙夫”,于是就參加革命做革命飯了。
老棺材是個孤兒,打鐵師傅看他為人本分把他收下學打鐵,他沒有老婆,算是徒弟又半個兒子。
老棺材把師傅當父親一樣倒屎導尿,師傅死時披麻戴孝、三跪九叩首。
老棺材和師傅一樣娶不起老婆,不僅繼承師傅的手藝,還繼承了師傅的光棍傳統,四十多沒有老婆,沒錢又沒文化,誰嫁給他。
一個要飯的女孩要飯,老棺材心地好,把剩下的飯菜給那女孩。
那年代單位吃包伙,年輕人不想吃或者吃幾口就上館子,剩下的飯菜倒掉可惜,他挑沒有吃過的送給那女孩,沒浪費又做了人情,還幫他不花錢娶上媳婦。
媳婦就是那要飯女孩,長得還算眉清目秀、端莊可人,干干凈凈、慈眉善目。
后來挺勤快的,洗衣做飯,把個家安排得熨熨貼貼的。
老棺材挺滿意,老婆生了個胖兒子就更高興了,還寫詩,他這樣形容的: 兩個眼睛一般大,鼻子長在最正中; 嘴巴不大也不小,走起路來一陣風。
低頭不語真秀氣,低聲說話嗲嗲的; 縫補漿洗好能干,做事細心又麻利。
女孩開始時嫌他年紀大,想想也無奈,要飯的日子不好過。
再說他為人善良又有恩于自己,和自己還一樣是孤兒,同是天涯淪落人。
文工團的人也幫著撮合說:別看老棺材年紀大,很有一把力氣,不一定比不上年輕小伙子呢。
說得女孩羞答答。
于是大家哈哈一陣走了:排戲去咯! 如同現在的“裸體婚姻”,什么也沒有就兩人搬在一起住了。
文工團的人自愿湊錢合買一個熱水瓶、一個臉盆送他,他也買了喜糖請大家吃。
老棺材的名字是老婆后來給他“取”的。
本來是后話,既然說到這里就干脆說完,省得肚子里疙疙瘩瘩,聽的人又心里總癢癢的。
她對鄰居說:“這個死老棺材,一大把年紀了深更半夜還拉拉扯扯扯!”不知道他老婆說這話是高興還是生氣,是褒還是貶,話一傳開,“老棺材”就名聲遠揚。
他不在乎,抿著嘴笑笑就過去了。
回正題,不是叫《老棺材的幽默與抒情》嗎?他沒上過學,但是師傅教他認了一些字,后來不認識的字問問文工團的人便又多學會一些,常常看排戲演戲還學會幾句文縐縐的咬文嚼字,關鍵時露一手。
“**”運動轟轟烈烈,為了糧食產量“放衛星”,機關、單位學習文件動員積極報名充實農村,改變農村一窮二白面貌。
老棺材也報了名,還寫詩表決心,是這樣寫的: 打鐵叮叮當,做飯鏗鏗鏘; 都是干革命,現在來下放。
中央一聲喊,糧食要高產; 緊跟**,明天衛星放。
六億盡舜堯,下放喜洋洋; 總路線萬歲,人民齊聲喊。
人家告訴他,干部上山下鄉沒他的事。
他說,不管有沒有他的事,不管是不是批準,要表示自己對政府和對**的態度。
如果不批他一定留下好好做飯,發揮出**的“趕美超英”“大干巧干”“一天等于二十年”的精神。
老棺材留下了,后來果然發揚了**精神,做完飯收拾好鍋碗瓢盆就去臺上幫大家搬布景,有時還“跑龍套”。
老棺材評上了先進,還參加了黨,許多演員享受不到的光榮他享受到了。
殊榮呵。
入黨以后團長要同志們別叫他老棺材,他笑笑,表示叫什么都一樣。
團長要同志們別叫他老棺材,大家還是“老棺材、老棺材”的,個別人叫他高師傅,只有團長叫他老高同志。
他非常高興,又寫了一首詩: 打鐵是革命,做飯是革命; 現在入了黨,更要為革命。
為人民服務,要一心一意; 決心一輩子,心中沒自己。
老棺材退休后叫老婆“老媽里”,“老棺材”和“老媽里”成了般配的一對。
“老媽里”雖然年輕,可能因為孤兒時太苦,結果反而先走了。
“老棺材”好懷念“老媽里”,凄愴的對老同志們說:“成了孤雁呵!”他寫詩紀念,幾十年不斷努力提高文化,詩越寫越好了: 吃飯有稀又有干,日日夜夜有個伴; 不管偏咸還偏淡,有吃有喝真心歡。
老來作伴妻走了,形影相吊成孤雁; 真盼快些隨你去,重新相聚緣分滿。
老棺材為人善良。
比如1960年糧食緊缺,他看女同事的飯量小糧票有多,男同事的飯量大糧票不夠吃,就多給男同事打一些。
另外一個炊事員則是看人家的地位,擎著一把菜勺左抖右抖,給領導多“抖”一些群眾少“抖”一些肉片,領導的碟子里盡是肉,群眾的碟子里只見肉皮骨頭肥肉不見肉。
那個年代看見那手抖呀抖的說不出的一股滋味,有時候明明看見菜盤里有幾片肉,一下子忽然沒有了,多想叫一句“不要再抖了!”欲言還止、欲言還止”,啊。
老棺材挺幽默的,包伙改成食堂制后,晚去的人問他還有沒有紅燒肉,他會生硬的回答:“冇!”然后端出來一碟紅燒肉,怪腔怪調的:“五角!”心里正咯噔,掏給五角,他只收二角:“多了,留著明天吃,長得像根筷子一樣!”他很會想辦法,剩飯沒人愿意吃就放些蔥花,一聲喊“油炒飯!”大家搶著要,一點也沒有浪費。
**放衛星的產量達到畝產十萬、二十萬斤,詩詞是這樣形容的: 玉米稻子密又濃,鋪天蓋地不透風。
就是衛星掉下來,也要彈回半空中。
老棺材為人厚道,從來不撒謊,**中說糧食放衛星是和演戲一樣“編的!”因此挨了批評。
他是個“伙夫”不能拿他怎 么樣,只好說他是大老粗,胡說八道。
老棺材九十九歲無病無痛而終。
也許老天爺批準他活百歲,“孤雁”的日子寂寞不耐煩了,想趕快去和他的“老媽里”一起,于是提早一年駕鶴西去。
...勉強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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