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不度玉門關
靠近它,是因為情不自禁。
幼時,曾學過“春風不度玉門關”的詩句。
稍大時,暗自慚愧自己的孤陋寡聞,原來詩中那顯赫的關隘就在離自己家門口不遠的地方。
得知這一切,以后就多了一份偏愛。
再讀起它的時候,倍感親切,朗朗上口,就如喝自己獨家釀造的一杯美酒,沾沾自喜。
此時就會想起那個留著一縷小胡子的詩人王之煥。
他可能豪放不羈吧,常常喝醉,喝醉了就寫出世上最好的詩。
那天許是有人影響了他的情緒,許是接到了一封遠方來信,反正他想起了敦煌,手中大筆一揮,就瀟灑地留下了那首“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膾炙人口的千古絕句。
他醉得一塌糊涂,后世人捧讀時卻心潮起伏,熱淚盈眶。
否則,怎會有那么多的人不遠萬里、跋山涉水為此憑吊、癡狂?
真正一次靠近它,是那年的十月。
那時正是金秋季節,敦煌城里瓜果遍地,而這里,想找出綠色已很費勁了。
孤寂的沙粒含著陰涼,在腳下傳遞著滄桑。
遠處一叢叢駱駝刺在風中瑟瑟地搖擺。
玉門關關城就在那時突兀地撞入眼簾,就那么孤獨地冷瑟在千年前的塞風里。
黃土夯就,葦土作基,高大厚實,白刺簇擁,殘陽夾雜著冷風,從貫穿中西的門洞中斜斜透出,斑駁地撒在另一側飽經風霜的城墻壁上,透出一股蒼涼。
大漠清冷,四周死寂無聲。
一馬平川的翰海里,平地拔起一座關隘,自然異常醒目。
一種威嚴的氣勢也伴隨而來,令人震撼。
我想,初見玉門關的人都會感受到這股無形的壓力,想要躲避很難。
默默承受,或許心靈能夠平靜好受一些。
而城墻下,什么都找不到了。
積蓄了千年滄桑的積薪在朔風中瑟瑟顫抖。
想象中絲路曾經的轍印已被歷史的塵埃淹沒。
不遠處,點點烽燧非常落魄地遙向戈壁深處延伸。
再往遠處,太陽升起的地方,就是敦煌。
站在高峻處,俯瞰四野,狂風撲面而來,略現凝重。
我努力讓視線穿越漫長的時空隧道,使眼前的這一切與遠古洪荒、孤星冷月銜接。
這就是詩中的玉門關嗎?至少在夢中,它該是繁華的。
玉門關曾是絲綢之路通往北道的咽喉要塞,西域諸國的各個商隊絡繹不絕地經過此關,關口獵獵的旌旗聲穿云破霧,吐納著關下的車水馬龍。
那時,一箱箱的美玉發出幽幽的翠綠源源不斷匯入中原,這可能就是玉門關最初的來歷吧。
南來北往的胡客商賈不斷經過這里,當中還有印度僧人,去莫高窟做畫的畫師,穿梭的人群中可能還會發現金發碧眼的西方探險者。
晚上,一叢叢篝火燃起,婉約和豪邁在交流中升騰。
要么,這兒還會有幾聲胡笳和羌笛吧,因為只有這樣才能與塞外的雄渾熔鑄一體,否則,場面太過清冷。
可如今,春風在哪里呢?美玉在哪里呢?絲綢之路又在哪里呢?
站在玉門關下,總會不自覺地浮想聯翩,任憑那些月夜刁樓、金戈鐵馬、孤煙朔風似一幕幕電影閃過。
也許,還應該有個不容錯過的心理歷程,似乎自己親眼目睹了玉石的光彩波蕩起伏,在時光的流逝中緩緩黯淡在了歷史的長河里。
為什么獨獨站在這里,瞬間就會產生許多的感慨呢?我想這也許正是玉門關的獨特魅力所在。
在關城的東北面,是一叢叢頑強生長的蘆草,盡管長勢不高,但還是很有氣勢地連成一片。
岸沿上,還有未被盜掘的干草。
這里曾是一塊極大的草甸子,當年泉涌如注,綠草如茵。
疏勒河水與黨河尾水曾在這里一度交匯,浩瀚的湖水承載過陜甘總督岳鐘琪麾下的艦船。
現在卻找不出多少水了,自然而然就成了干涸的草灘。
如果有那么一年雨水充沛,這兒或許會掙扎出幾片綠色的葉片,而大多數的一年四季,都是滿目蕭黃。
在一個叫羊水海子的地方,我看見潮水正在慘淡地泛起,有幾只遷徙的水鳥暫短逗留,牧羊人說這是玉門關外一年當中最甜美的時光,畢竟一些久違的綠色不甘寂寞地開始抬頭。
在這里,你不得不注意到北邊的一塊土丘。
它的獨特之處在于它的形狀和地勢,站在它上面有利于觀察玉門關及周邊環境。
我曾讀過斯坦因的游記,他曾寫道“要塞和北面與它相連的一個小山丘位于一片高地之上,高地像半島一樣延伸在谷地中,其東面是深深的沼澤,沼澤上長滿了蘆葦,其西南是鹽澤,商旅可以很方便地從高地上通過。”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這塊土丘正是給斯坦因帶來鴻運之地。
斯坦因曾在玉門關附近盜掘過多枚漢簡,可以說,這是一筆意外的收獲,他應該欣喜若狂。
站在這里,冷風打在他多毛的臉上的時候,他是否想到過收斂?會有過一絲猶豫嗎?他貪婪的目光那時是否投射到了敦煌的方向?我想,當初要是沒有建設這個關口該多好,斯坦因一定會失去方向甚至迷路,他一定找不到敦煌,找不到藏經洞,定會無功而返。
可是,歷史總叫人矛盾,倘若那樣的話,中西方的交流是否會因缺少了一個中轉站而停滯,文明的交流大打折扣?難道這本就是歷史在冥冥之中安排好的一段插曲?
玉門關為什么會給后人留下了那么多無盡的遐想呢?這讓許多人百思不得其解。
它只是幾首古詩中牽連到的地名而已。
詩人王維曾否到過敦煌、到過玉門關已無從考證,但是有一點可以肯定,讀了那首詩以后,玉門關開始被許多人牽腸掛肚,甚至莫名其妙與它結緣。
春風不度玉門關。
在感覺中,春風是溫暖和煦的。
但到了玉門關,我才豁然明朗,春風不僅僅是風,春風原來也是有溫度的,甚至是蒼涼的,春風同時還是有重量的,甚至是沉重的。
或許更像是一雙手,常常在無意間,撩撥觸摸我們心靈深處那道最纖細敏感的弦。
意猶未盡,卻又找不到答案,讓思想形成斷層,讓思維無法續接,或許這就是憑吊的意義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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