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記:
1981年,二十九歲的賈平凹心態年輕。
他找到一個叫做靜虛村的地方住下來,寫了大量的文字。
這一年,他時而也回到西安自己的三十八平米的家,他的老鄉丹萌到他家里做客,做了好吃的菜,他和妻子夸獎完了之后,還不忘記說一句,好吃是好吃,就是丹萌太舍得放油了。
是啊,那一年,他雖然在文壇竄紅,但經濟并不寬裕。
所以,他斤斤計較于廚房里的油鹽和自己夜里熬出來的文字的換算方式。
那一年他寫了《靜虛村記》、《哭嬸娘》、《自在篇》等等早期比較成熟的散文。
同一年,他還饒有興趣地做了一個《性格心理調查》的試卷。
在這個試卷中,第二道題目是這樣的:性格變化的年齡:你在少年至青年時期,性格有無質的變化、飛躍?
賈平凹是這樣答的:我出生在一個二十二口人的大家庭里,自幼便沒得到什么寵愛。
長大體質差,在家干活不行,遭大人唾罵;在校上體育,爭不到籃球。
所以,便孤獨了,喜歡躲開人,到一個幽靜的地方坐著。
愈是躲人,愈是不被人重視;愈是不被人重視,愈是躲;惡性循環,如此而已。
懦弱阻礙了我,懦弱又幫助了我。
從小我恨那些能言善辯的人,我不和他們來往。
遇到一起,他愈是夸夸其談,我愈是沉默不語;他愈是表現,我愈是隱蔽;以此抗爭,但神差鬼使般,我卻總是最后勝利了。
在這篇文字里,賈平凹將自己的性格類型定性成為內傾型+獨立型。
兩年后的一九八三年,性格孤僻的賈平凹寫出了當代散文史的絕佳作品《商州三錄》。
賈平凹的商州從此走進了文學史,和沈從文的湘西、孫犁的荷花淀一樣,把一個有故事的地方推到了全國讀者的面前。
《商州三錄》是賈平凹小說創作之余給一本叫做鐘山的文學雜志寫的系列散文。
一開始,并沒有想著要寫一系列,所以第一篇《商州初錄》寫得飽滿又色彩豐富,引起了整個華人世界的關注。
他不得不續寫了第二篇《商州又錄》,從閱讀感覺,第二篇文字雖然靈氣十足,但比起第一篇不論是功夫上還是耐心上,都減弱了很多。
但是商州已經成為全國讀者期待閱讀的一個立足點。
大概一年以后,他又一次重走了商州,又找到了寫作的題材,就寫了《商州再錄》。
這一次和第一次一樣,充滿了新的準備,經歷過最初的靈動,他有了自己獨特的文化思考。
下面,筆者就賈平凹的這三篇轟動八十年代的散文佳作進行了梳理和比較,有下面的一些心得。
一、商州三錄寫出了歷史感和現場感
《商州初錄》是賈平凹第一次用心且動情地對故鄉這一概念進行全方位詮釋的作品。
在這部大散文的序言中,賈平凹特地寫到他多次查閱歷史典籍、地方志,并在內心里準備了七八年之久。
商州初錄是賈平凹的故鄉情節第一次集中釋放。
這一系列散文寫作的成功給他的寫作定下了一個基調,那就是,賈平凹的寫作,是一種地方性敘事。
他此后寫出來很多重要的作品,譬如長篇小說《高老莊》,譬如長篇小說《秦腔》等都是他的故鄉。
如果說《商州三錄》寫了他生活的整個州縣的故事的話,那么《高老莊》則是回到了村莊的地理上,而他的近作,那部可以留在文學史上的《秦腔》,卻把范圍又一次縮小,只寫了一個村莊的一條街巷。
在這一點上,賈平凹的寫作趨向于無限挖掘生活的本質,無限積累身體內部的記憶。
這種向內的寫作方式注定了賈平凹的成功。
在《商州初錄》中,賈平凹共寫了《黑龍口》、《莽嶺一條溝》、《桃沖》、《一對情人》、《石頭溝里的一位復退軍人》、《龍駒寨》、《摸魚捉鱉的人》、《劉家兄弟》、《小白菜》、《一對恩愛夫妻》《棣花》、《屠夫劉川海》、《白浪街》、《鎮柞的山》等十四篇文章。
這一組文字的寫作風格有著賈平凹自己的語言特點,那就是一貫的干凈,洗煉,短促,接近明清小品文的風格。
而文章的名字則接近于沈從文先生的風格,譬如《一對情人》就沈從文的《一個多情水手與一個多情婦人》接近;而《石頭溝里的一位復退軍人》、《莽嶺一條溝》則又和沈從文的《一個戴水獺皮帽子的朋友》、《箱子巖》相似。
這種文章標題的隨意就像我們行走在鄉下遇到的村莊名字一樣,有時聽起來像一個人的名字,有時候聽起來更像是紀念一場戰爭,總之,這樣隨意地安排一篇文章的名字是讓讀者不用刻意地琢磨作者匠心獨具和技巧壓群,只需要關心文本中傳遞出的傳奇和詩意即可。
這一組文字中,除了那些讓人驚艷的風景民俗描寫,更有引人入勝的傳奇故事。
譬如在《黑龍口》里,賈平凹寫到山里人的質樸,招待客人,讓客人與自己同住,老婆睡在里面,客人睡在外面。
忽然聽到村子里的喇叭叫喊,要男丁去學習,于是主人便把一個扁擔放在客人和媳婦之間,便開會去了。
回到家里發現扁擔沒有動,便給客人好吃好喝,認為是個好人。
《小白菜》里小白菜的傳奇命運,更是寫透了一個時代的悲傷。
這篇文章的開頭寫得好:商州的人材尖子出在山陽,山陽的人材尖子出在劇團,劇團的人材尖子,數來數去,只有小白菜了。
這樣開始介紹一個人材的尖子,結果卻是挫折不斷的一生,讀來感嘆不已。
讓人覺得,商州已經不只是賈平凹的了,是全中國的,是屬于舊時代的。
是的,在《商州初錄》里,賈平凹的筆直接向過去的時空里打撈,所寫的人物、風景、故事皆透著世外桃源的溫情。
和《商州初錄》相較,《商州又錄》更像是一件衣服上的一兩塊補丁,一件衣服穿得久遠了,有了感情,不舍得扔掉,打上補丁。
雖然顯得難看,但畢竟是一種挽救。
賈平凹自己小序中也寫到了這一次行走是陪一個畫家同行,大概是沮喪于畫面所表達的直接和形象,遂將文字寫成了畫一樣,詩一樣。
然而,這些詩意的文字是一種淺淺的飄浮,在河里,終會沉溺,像雪花,很美,到不了掌心里,急著融化。
因此,多年過去了,他的《商州又錄》幾乎沒有給人留下什么印象。
但總是賈平凹一九八三年寫成的,作為一個柔軟的補丁,對于賈平凹來說,這篇文字具有銜接意義。
這篇文字使得賈平凹的商州有了完整的意義。
一年以后的一九八四年,賈平凹又一次重新走了商州,這一次,賈平凹進入了生活現場,感受到了商州的變化。
他用他的筆在歷史與現實的碰撞中打撈出商州的另外的趣味。
在這篇小序中,賈平凹賣弄了他的古文功底:……飯畢,付錢一元四角,主人驚訝,言只能收兩角。
吾曰:清靜值一角,山明值一角,水秀值一角,空氣新鮮值八角,余下一角,買得今日吾之高興也。
賈氏平凹雖然平時沉默向內,但閱讀頗豐,有舊文人的思想傾向。
骨子里的一些浪漫情緒促使他寫下這樣一段文字,給中國文壇留下一段佳話。
融化在商州現場變化里的賈平凹又有了新的發現,于是,他一口氣寫了兩個版本的商州,其中一個,當作了中篇小說去發表,而剩下的一組就成了今天我們讀到的《商州再錄》。
這一組文字共有《周武寨》、《一個死了才走運的老頭》、《金洞》、《劉家三兄弟本事》、《木碗世家》五篇文字組成,雖然比不上《商州初錄》來得氣勢磅薄,但也相當豐滿了。
《商州初錄》中寫到的那些傳奇的人仍在,只是,更多的商州景觀發生了變化。
在小序中,賈平凹特別強調了這樣的變化:當然,也令我吃驚的有另一些發現和感受,是這次商州之行,亦有不同兒時在商州,甚至不同前年去年去商州,覺得有一種味兒,使商州的城鎮與省城西安縮短了距離,也是山腦溝岔與平川道的城鎮縮短了距離……所到的人家,已不待生人為至客,連掏出工作證,甚至報刊記者證來,亦不大生效。
必要有熟人相引,方熱情可炙……這就是賈平凹所感受到的現場感,但在接下來的這五篇文字中,賈平凹還是往傳說中的舊事靠近,但能明確感覺到,和《商州初錄》的不同,譬如在《木碗世家》中,他寫的人物和現實停泊在一起,譬如主人公黃家老漢的兒媳婦有三個哥哥:一個是省政策研究所的,一個是縣農科局的,一個是大學畢業生,在外省的一家工廠任新的廠長。
這樣一種現實處境,讓賈平凹的《商州再錄》從傳奇故事中走進了現實社會,有了更可玩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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