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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馬
作者：何永俊
從前
野草，不息地采摘著陽光
它用野馬，貯存
能量
吃了最好的那口草后
野馬，就有了水的儀表，風的形體
大地上才有了
風暴驚雷
野馬
只會用狂風梳理長發
困了，就用草原做床
醒了，就走進天空
竹批雙耳
風輕四蹄
馬頭后面是地平線
馬頭前頭是戀愛的雨季
自從有了，野馬
原野學會了憂憤，林莽開始嘯叫
山巒開始不安
太沒有秩序了，孔夫子說
這是什么集體呀
從沒有禮讓三先的美德，都試圖
一馬當先
一馬當先
絕沒有追隨，絕沒有臣服
只有拼命追趕，總想總在
超越
跑在前頭，沒有權威
跑誰前頭，只有魅力
沒有斯文，不講邏輯
野馬，高揚鬃須的年代
那個高可凌云的峰巒
讓攀緣者仰止，這就是那個偉大的
被稱為是野蠻的時代
現在
是文明社會，它主要的標志是
真正的野馬
滅絕了
地上長滿了道路、墻壁、城市、沙漠、垃圾
鸚鵡歌手和媚俗的
詩人
高檔病房里
心臟自律細胞在屏幕上虛弱地顫動
愚昧懶惰的血液，不再暢快
流淌
馬廄里
牝馬缺乏性感，牡馬不敢戰斗
所謂的馬，伏櫪殘陽咀嚼歲月
偶爾沙啞嘶叫兩聲
時或得意地
噴噴響鼻
考古學家翻開厚厚的土石
才翻揀出幾節遠古勇士的化石、亞化石
埋在至深處的戰場，殘骨爛簡上驚雷
已經消磁
馬背上泅渡過來的民族，遺失了舟楫
淪為了公民
英雄之后不再追慕英雄
只喜歡扮演
狗熊
只會徘徊、躑躅、作揖、磕頭
根本遺忘了出擊
這個動作
野馬呢
馬不奔馳怎么得了
駐步不前，會是什么后果
野馬，仍在
只有一匹，沒有穿鞋的惡習，光著腳丫
刨爛地圖
拍拍脖子上的野馬
我怕恐怖的一念，會讓理智驚傷
真的不敢見人，因為現在的，大都已經沒有了
羞愧
只記得
從前，大地上長滿野草，開滿野馬
蜂蝶求偶，百花婚嫁
蔥綠的盡頭是絢麗，絢麗的盡頭
是蔥綠，根本不適合
憂傷
從前
孩子們根本不用上學校
學校根本不用建圍墻
他們都只會稱王稱霸，奪冠折桂
都有幼稚的血型，天真的
基因
從前
野馬，堅信，奔跑的理由
奔跑
為了吃草，為了吃草
奔跑
吃草
為了奔跑，為了奔跑
吃草
奔跑
為了奔跑，為了奔跑
奔跑
所以
野馬
不見了蹤影，野馬，遠遠甩開了
我們
現在
路真堵，為了趕熱鬧，因為怕寂寞
我們根本不懼怕，臉皮變厚
熱血變冷
而野馬
只有，野馬，無人能及
跑出了審美范圍，因為它們
怕羞
所以
它們，不跟隨
所以
它們
不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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