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 親
肖復興
那一年,我的生母突然去世,我不到8歲,弟弟才3歲多一點兒,我倆朝爸爸哭著鬧著要媽媽。
爸爸辦完喪事,自己回了一趟老家。
他回來的時候,給我們帶回來了她,后面還跟著一個不大的小姑娘,爸爸指著她,對我和弟弟說:“快,叫媽媽!”弟弟嚇得躲在我身后,我噘著小嘴,任爸爸怎么說,就是不吭聲。
“不叫就不叫吧!”她說著,伸出手要摸摸我的頭,我擰著脖子閃開,就是不讓她摸。
望著這個陌生的娘倆兒,我首先想起了那無數人唱過的凄涼小調:“小白菜呀,地里黃呀,兩三歲呀,沒有娘呀……”我不知道那時是一種什么心緒,總是用忐忑不安的眼光偷偷看她和她的女兒。
在以后的日子里,我從來不喊她媽媽,學校開家長會,我硬愣把她堵在門口,對同學說:“這不是我媽。
”有一天,我把媽媽生前的照片翻出來掛在家里最醒目的地方,以此向后娘示威,怪了,她不但不生氣,而且常常踩著凳子上去擦照片上的灰塵。
有一次,她正擦著,我突然地向她大聲喊著,“你別碰我的媽媽”。
好幾次夜里,我聽見爸爸在和她商量“把照片取下來吧?”而她總是說“不礙事兒,掛著吧!”頭一次我對她產生了一種說不出的好感,但我還是不愿叫她媽媽。
望著她那日趨隆起的背影,我的眼淚一個勁兒往上涌,“媽媽!”我第一次這樣稱呼了她,她站住了,回過頭,愣愣地看著我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我又叫了一聲“媽媽”,她竟“嗚”地一聲哭了,哭得像個孩子。
多少年的酸甜苦辣,多少年的委曲,全都在這一聲“媽媽”中融解了。
母親啊,您對孩子的要求就是這么少……
這一年,爸爸有病去世了。
媽媽她先是幫人家看孩子,以后又在家里彈棉花、攫線頭,媽媽就是用彈棉花、攫線頭掙來的錢養我和弟弟上學。
望著媽媽每天滿身、滿臉、滿頭的棉花毛毛,我常想親娘又怎么樣?!從那以后的許多年里,我們家的日子雖然過得很清苦,但是,有媽媽在,我們仍然覺得很甜美。
無論多晚回家,那小屋里的燈總是亮的,桔黃色的火里是媽媽跳躍的心臟,只要媽在,那小屋便充滿溫暖,充滿了愛。
我總覺得媽媽的心臟會永遠地跳躍著,卻從來沒想到,我們剛大學畢業的時候,媽媽卻突然地倒下了,而且再也沒有起來。
媽媽,請您在天之靈能原諒我們,原諒我們兒時的不懂事,而我卻永遠也不能原諒自己。
我知道在這個世界上,我什么都可以忘記,卻永遠不能忘記您給予我們的一切……
世上有一部書是永遠寫不完的,那便是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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