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好了之后,他敢跑了。
這使他非常的痛快,因為別的沒有什么可怕的了:地名他很熟習,即使有時候繞點遠也沒大關系,好在自己有的是力氣。
拉車的方法,以他干過的那些推,拉,扛,挑的經驗來領會,也不算十分難。
況且他有他的主意:多留神,少爭勝,大概總不會出了毛病。
至于講價爭座,他的嘴慢氣盛,弄不過那些老油子們。
知道這個短處,他干脆不大到“車口兒”上去;哪里沒車,他放在哪里。
在這僻靜的地點,他可以從容的講價,而且有時候不肯要價,只說聲:“坐上吧,瞧著給!”他的樣子是那么誠實,臉上是那么簡單可愛,人們好像只好信任他,不敢想這個傻大個子是會敲人的。
即使人們疑心,也只能懷疑他是新到城里來的鄉下老兒,大概不認識路,所以講不出價錢來。
以至人們問到:“認識呀?”他就又像裝傻,又像耍俏的那么一笑,使人們不知怎樣才好。
兩三個星期的工夫,他把腿溜出來了。
他曉得自己的跑法很好看。
跑法是車夫的能力與資格的證據。
那撇著腳,像一對蒲扇在地上扇乎的,無疑的是剛由鄉間上來的新手。
那頭低得很深,雙腳蹭地,跑和走的速度差不多,而頗有跑的表示的,是那些五十歲以上的老者們。
那經驗十足而沒什么力氣的卻另有一種方法;胸向內含,度數很深;腿抬得很高;一走一探頭;這樣,他們就帶出跑得很用力的樣子,而在事實上一點也不比別人快;他們仗著“作派”去維持自己的尊嚴。
祥子當然決不采取這幾種姿態。
他的腿長步大,腰里非常的穩,跑起來沒有多少響聲,步步都有些伸縮,車把不動,使座兒覺到安全,舒服。
說站住,不論在跑得多么快的時候,大腳在地上輕蹭兩蹭,就站住了;他的力氣似乎能達到車的各部分。
脊背微俯,雙手松松攏住車把,他活動,利落,準確;看不出急促而跑得很快,快而沒有危險。
就是在拉包車的里面,這也得算很名貴的。
出自《駱駝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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