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去年起,仿佛聽得有人說我是仇貓的。
那根據自然是在我的那一篇《兔和貓》;這是自畫招供,
當然無話可說,——但倒也毫不介意。
一到今年,我可很有點擔心了。
我是常不免于弄弄筆墨的,寫
了下來,印了出去,對于有些人似乎總是搔著癢處的時候少,碰著痛處的時候多。
萬一不謹,甚而至
于得罪了名人或名教授,或者更甚而至于得罪了“負有指導青年責任的前輩”之流,可就危險已極。
為什么呢?因為這些大腳色是“不好惹”的。
怎地“不好惹”呢?就是怕要渾身發熱之后,做一封信
登在報紙上,廣告道:“看哪!狗不是仇貓的么?魯迅先生卻自己承認是仇貓的,而他還說要打‘落
水狗’!”①這“邏輯”的奧義,即在用我的話,來證明我倒是狗,于是而凡有言說,全都根本推翻,
即使我說二二得四,三三見九,也沒有一字不錯。
這些既然都錯,則紳士口頭的二二得七,三三見千
不必說碧綠的菜畦,光滑的石井欄,高大的皂莢樹,紫紅的桑椹;也不必說鳴蟬在樹葉里長吟,
肥胖的黃蜂伏在菜花上,輕捷的叫天子(云雀)忽然從草間直竄向云霄里去了。
單是周圍的短短的泥
墻根一帶,就有無限趣味。
油蛉在這里低唱,蟋蟀們在這里彈琴。
翻開斷磚來,有時會遇見蜈蚣;還
有斑蝥,倘若用手指按住它的脊梁,便會拍的一聲,從后竅噴出一陣煙霧。
何首烏藤和木蓮藤纏絡著,
木蓮有蓮房一般的果實,何首烏有擁腫的根。
有人說,何首烏根是有象人形的,吃了便可以成仙,我
于是常常拔它起來,牽連不斷地拔起來,也曾因此弄壞了泥墻,卻從來沒有見過有一塊根象人樣。
如
果不怕刺,還可以摘到覆盆子,象小珊瑚珠攢成的小球,又酸又甜,色味都比桑椹要好得遠。
冬天的百草園比較的無味;雪一下,可就兩樣了。
拍雪人(將自己的全形印在雪上)和塑雪羅漢
需要人們鑒賞,這是荒園,人跡罕至,所以不相宜,只好來捕鳥。
薄薄的雪,是不行的;總須積雪蓋
了地面一兩天,鳥雀們久已無處覓食的時候才好。
掃開一塊雪,露出地面,用一支短棒支起一面大的
竹篩來,下面撒些秕谷,棒上系一條長繩,人遠遠地牽著,看鳥雀下來啄食,走到竹篩底下的時候,
將繩子一拉,便罩住了。
但所得的是麻雀居多,也有白頰的“張飛鳥”,性子很躁,養不過夜的。
這是閏土的父親所傳授的方法,我卻不大能用。
明明見它們進去了,拉了繩,跑去一看,卻什么
都沒有,費了半天力,捉住的不過三四只。
閏土的父親是小半天便能捕獲幾十只,裝在叉袋里叫著撞
著的。
我曾經問他得失的緣由,他只靜靜地笑道:你太性急,來不及等它走到中間去。
凡國手,都能夠起死回生的,我們走過醫生的門前,常可以看見這樣的扁額。
現在是讓步一點了,
連醫生自己也說道:“西醫長于外科,中醫長于內科。”但是S城那時不但沒有西醫,并且誰也還沒
有想到天下有所謂西醫,因此無論什么,都只能由軒轅岐伯的嫡派門徒包辦。
軒轅時候是巫醫不分的,
所以直到現在,他的門徒就還見鬼,而且覺得“舌乃心之靈苗”。
這就是中國人的“命”,連名醫也
無從醫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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