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文軒的妹妹叫曹文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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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文軒把妹妹培養成作家
□賴晨
近日,在第53屆意大利博洛尼亞國際童書展上,62歲的中國兒童文學作家曹文軒獲得2016年“國際安徒生獎”,這是中國作家首次獲得這一殊榮。
該獎是世界兒童文學領域的最高獎項,有“小諾貝爾文學獎”之譽。
在這一消息被廣泛關注之時,大概很少人知道,其實,作為北大中文系教授的曹文軒,不僅培養了劉震云、陳建功這樣的學生,還把在鹽城師范學舞蹈的小妹培養成了作家。
這背后有著鮮為人知的故事。
1、家有賢父
1954年1月,曹文軒出生在江蘇省鹽城縣秦南鎮周伙村,從這個村子到縣城約有30多華里。
他是家里的長子,下面有4位妹妹,最小的妹妹叫曹文芳,1966年出生,比他小12歲。
父親曹桂生早年自學成才,知識淵博,后來到周伙小學任教,后擔任該校校長。
他在周伙小學校長任上一干就是幾十年,把一所偏僻的、默默無聞的農村小學,建設得煥然一新,如同一座綠島。
而且身為一校之長的他,仍堅持給學生上課,沒課時就坐在教室后面聽課。
因此,他成為全鹽城地區教育戰線的一面旗幟。
有一段時間,前來參觀取經的人絡繹不絕。
在周伙村,人們對曹桂生十分敬重,不論大人和孩子,都稱他老校長。
村干部和鄉鄰遇到什么疑難雜事,都要登門找他商量。
熱愛閱讀的曹桂生也引導兒女愛上了閱讀,他讓兒女知道了外面世界的廣大與深邃。
他常讀《紅樓夢》《三國演義》《儒林外史》等中國古典文學名著,家里也有一些藏書。
后來,周伙小學又有了一個小圖書室,曹文軒和曹文芳經常進去讀書。
曹桂生熱愛蘇北這片土地,熟悉周伙村里的每一個人,對他們的性格特點和喜怒哀樂了如指掌。
他有著一肚子說不完的故事,后來這成了兒女創作的寶貴資源。
曹桂生在家鄉被稱為“小說家”,他非常善于敘事,言談之中就有一連串的故事。
曹文軒在散文《游說》里寫道:“父親去世后,我每每總要想起他生前所講的關于他自己以及別人的事。
這些故事是他留給我的一大筆用之不盡的財富。”其實,曹桂生把他生活倉庫里的材料,一半給曹文軒,另外的一半卻給了曹文芳。
1985年,曹文芳讀完鹽城師范學校,開始接觸文學創作。
曹桂生固執地認為,她和兒子一樣有著文學的天賦,于是又把退休后的精力投到幺女身上。
后因腦梗半身不遂,但他仍每天拄著拐杖從家里出發,在大街上走10多華里再返回去鍛煉自己。
一天,他和曹文軒、曹文芳的老師李有干在街頭相遇,欣喜地告訴他,幺女也開始寫小說了。
曹桂生寫下了《助憶錄》《見聞錄》《生活錄》。
《見聞錄》里寫了100多篇小說的題目:《姐妹癆》《水關》《叫釘》《呆丈夫》《摸疙瘩》等等,這些故事是他留給女兒的小說素材。
2、小跟班
曹文軒是家里的獨生子,而且是長子,曹文芳是家里的幺女,兩人在家里地位很高。
1970年,曹文軒初中畢業。
不久,他到了秦南公社報道組工作,每月有幾十元工資,這在當時也算是高薪了,所以在家里享受優待,不但不用做家務,而且繁重的體力勞動也一概免去了。
他有時候去放鴿子,有時候去釣魚,一個人玩耍,畢竟有些孤單,年幼的小妹便成為他的小跟班。
曹文軒去放鴿子,曹文芳穿著三姐的大褂子,拖著父親的大布鞋,屁顛屁顛地跟著哥哥,跑著跑著,鞋子掉了,回頭穿上,又跟了過來;曹文軒去釣魚,她就搬張小板凳,坐在旁邊,哥哥需要個什么東西,總是支使她:去,給哥哥把這個拿來!去,給哥哥把那個拿來!她覺得她很重要,因此很快樂。
釣魚是一件磨人耐性的事情,坐了半天,浮子卻紋絲不動。
小妹開始坐不住了,不停地鬧著要回去,曹文軒期待著下一秒鐘的收獲,不愿放棄,就哄她、安慰她,讓她安靜。
當他重新坐在椅子上,盯著水面時,她撿起地上的泥塊,“啪”地扔進水里,水面一下子漾開了,一圈一圈的漣漪向岸邊擴展開去,曹文軒就揮動魚竿嗷嗷吼道:“回去揍扁了你!”她知道這是嚇唬她的,并不害怕……小妹使他的那段寂寞歲月多了許多溫馨,許多熱鬧。
4個妹妹中,小妹和曹文軒在一起的時間最長,得到他的呵護和關愛也最多。
回想往事,曹文軒總能看到自己的一個形象:夜晚的星空下,一個瘦弱卻結實的男孩,讓妹妹騎坐在自己的脖子上,沿著田邊的小道,步行幾里路,穿過三四個漆黑寂靜的村莊,還要穿過有鬼火閃爍的荒野,露水打濕了褲腿,一路顫顫抖抖地高唱著給自己壯膽,卻引來黑暗里一陣狗吠,嚇得他馱著妹妹一路狂奔,氣喘吁吁……而這只是為了帶小妹去遠村看一場電影……
3、耳濡目染
當然,曹文軒也不是只知道帶小妹去放鴿子、釣魚和看電影,他對文學的熱愛和勤奮,也給予曹文芳許多正能量。
1972年,著名兒童文學作家李有干在鹽城縣文化館任干事,任務是輔導青年業余作者。
初秋的一天,鎮文化站站長約李有干去曹文軒家,看他創作的幾篇小說。
迎接他們的是曹文軒,還有他的父親曹桂生,身后跟著個六七歲的小女孩,撲閃著一雙水靈靈的眼睛,用好奇的目光打量著他們這幾個陌生人。
她便是曹文軒最小的妹妹曹文芳,她一直用那雙好奇的眼睛,在暗處注視著哥哥對文學的癡迷和勤奮。
從1974年到1977年,曹文軒在北大讀書,期間,他放寒假回到家里,短暫的幾天也不擱筆。
蘇北的冬天非常冷,屋后的小河結起一層厚冰,寒氣從門窗灌進屋里,他穿著棉鞋仍凍得手腳發麻。
那時沒有取暖工具,他便讓母親再做一雙特大的棉鞋套在腳上,徹夜不眠地寫作。
陪伴曹文軒的是一盞油燈,小河里冰塊“嘎啦嘎啦”的斷裂聲,還有在屋外走來走去的老父親的身影。
曹文芳看到那不滅的燈火,心里暗暗發誓,長大了也要像哥哥那樣勤奮!
4、引上文學路
寫作,原本不是曹文芳的夢想。
小時候,她最崇拜的是居里夫人,想著長大了做個科學家。
可夢總歸是夢,隨著年齡的增長和現實世界的貼近,她的夢漸漸狹窄了。
1982年中考,先招師范,后招重點中學,16歲的她考上了鹽城師范學校。
在師范愉快讀書的她,未畢業,便被城里一所最好的小學看中,要她去做舞蹈老師,她成了全校學生羨慕的對象。
可在畢業的前一天,她卻莫名其妙地被分配到偏僻的鄉村學校做舞蹈老師。
那是一片荒涼的堿地,緊挨著一座空軍機場,每天盤旋不止的飛機轟得人頭昏心慌。
她好似被人遺忘了,寂寞而孤獨。
她給遠在北京的哥哥寫信。
哥哥回信說:“這不一定是壞事,或許將來會變成你的財富……我倒是有一個想法,是否學著寫小說?你的感覺不錯,試試看,先看些小說,然后寫起來,寫成什么樣,且不管它……”就這樣,曹文芳開始寫作。
在寂靜的校園里,沒日沒夜地閱讀、寫。
曹文軒愿意幫身處困境中的小妹編織一個美麗的夢,但是夢想的實現卻是他無法代勞的,他甚至幫不上她任何忙,一切只能靠她自己打拼。
與此同時,曹文軒無數次地告誡小妹:“千萬不要有太多的幻想,寫作只能是一種愛好,多一些溫馨,多一些高雅,多一些修養,多一些人生意義而已。”他的意思是:寫作只是讓人心安,而不可以將此鎖定為最終的目標而將全部賭注壓在上面。
曹文軒從北京回來,對小妹說:“我沒法教你寫東西,一切要靠你自己。”曹文軒走時給曹文芳開列了一張書單,叮囑她大量看書,一定要選精品,不要選時髦之作。
要多揣摩生活,文字、構思,所有方面都不能步人后塵。
看書可有粗有精,還可以讀一些非正門正道的書,知道別人不知道的東西。
曹文芳背著曹文軒忐忑不安地投稿,卻居然中了,一連發表了好幾篇稿子。
從此,她愛上了文學,她很輕松、很自在地投入其中,自得其樂。
曹文軒欣慰地承認,在對文學的態度上,小
妹有時甚至比他恰當。
曹文軒每次從北京回老家鹽城,曹文芳都打電話叮囑大哥給她帶書。
后來,鹽城那邊的書店越做越大,許多書那邊也有了,曹文軒就不停地為她開列書單,然后她就照著書單在那邊的書店直接購買。
后來,她家也成了鹽城的藏書大戶。
曹文軒建議曹文芳以堿地的生活為背景,直接寫長篇小說。
長篇的組織和布局不是一件一蹴而就的事情,麻煩而艱難,它牽涉到作者駕馭龐大結構的能力。
她最初的嘗試并不成功。
幾年里,曹文芳反復寫反復改,可沒有寫好。
曹文軒笑了,跟她說,還是從短篇小說練習起吧。
她放下了那部未完成的長篇,寫了《梔子花香》等十多篇短篇小說后,又開始嘗試寫長篇小說《香蒲草》。
也許是因為她對文字的把握和結構的布置有了自己的經驗,也許是因為《香蒲草》是她童年熟悉的記憶,這次她寫得比較順暢。
曹文軒看后并沒有給予優或劣的評價,只是說了一句:是長篇。
這給了曹文芳信心,又拾起那部沒有寫完的長篇。
這是一次痛苦的歷程,曹文芳寫了一遍又一遍,寫了整整10年,始終不夠令人滿意,她甚至不能理解哥哥為什么執意要她完成這個題材,只得再次放下了,轉而寫在她心頭醞釀了很久的溫暖而靜謐的故事《丫丫的村莊》,寫得輕松自如。
寫完后,曹文芳再回到那個長篇。
經過沉淀,她漸漸明白了,不能放棄那段獨特生活的不是哥哥,而是她自己,這就是長篇小說《天空的天》。
5、“逼”妹成才
曹文芳在《肩上的童年》表示,她有過委屈,有過誤解,有過怨恨,抱怨他這個哥哥太嚴厲了。
尤其是在文學創作上,幾乎不給她什么幫助。
只是給她開書單,要她多讀書,多多地讀書。
而他的父親,曾經很憤怒地斥責曹文軒,只顧個人發展,不幫助小妹妹,說曹文軒總是逼她自己想,自己寫。
其實,就文學創作而言,“逼”何嘗不是一種輔導方法,把要表現的生活想通了,想透了,作品中的人物逼著你去寫,不寫就安靜不下來,也就進入了創作的意境。
一個“逼”字,蘊含著多少兄妹之情。
也許,文學在曹文軒的心目中是神圣而又崇高的,來不得半點投機取巧。
曹文芳希望妹妹所做的事是:厚積薄發,不要急于求成,如同一個走遠路的人一樣,食物和水一定要準備充足。
曹文軒給他妹妹的是嚴格的訓練和教導,希望妹妹能成為一個真正優秀的作家,而不是只發表點東西出點書什么的。
以曹文軒的地位和影響,幫他妹妹出幾本書不過是舉手之勞。
20多年,曹文芳一路寫了下來。
如今,寫作已成了她的一種生活方式,在寫作過程中,她感受到寧靜和舒適,感受到溫暖的愛,感受到滿足與喜悅。
勤奮筆耕的曹文芳,也水到渠成地有了一系列成功的創作。
她著有水蠟燭系列長篇小說:《香蒲草》《天空的天》《丫丫的四季》《梔子花香》《荷葉水》《云朵的夏天》。
2008年,曹文芳的《梔子花香》出版了,深感欣慰的曹文軒在百忙之中、飽含深情地為小妹寫序,他說:“20多年時間里,我看過她長長短短無數的稿子,我知道,在這些捧給我看的初具模型的文字后面,還有著更多一遍一遍反復打磨不計其數的半成品。
現在問世的文字,是她付出了艱辛的勞動之后的成果。
好在小妹的全部并不都在文學。
她的生活還有無數的方面。
我以為,她人生最成功的方面并不在文學。”
6、感恩兄長
曹文芳很刻苦,很努力,繁重的教學任務、瑣碎的家庭事務,都沒有使她放下手里的筆,出版的幾部長篇,才華橫溢,一部比一部精彩,深受讀者的喜愛,一版再版。
對于自己取得的成績,她多次感恩兄長。
2015年10月,曹文芳在接受《雙新鹽都報》記者采訪時說:“哥哥曹文軒對我影響很大。
他讓我明白兒童文學不只是給兒童看的文學,它一定要有一個成人縝密的思考、精致的構思,必須有一個成人的閱歷和歲月的積淀作為底色,它甚至比成人文學需要更大的耐心和細心。
哥哥是我文學寫作的引領人,他給我列在書單上的書,我總是想盡一切辦法找到,一本本地仔細閱讀。
最初寫長篇小說《天空的天》,寫得很吃力,缺乏把握小說的場景、人物、結構的能力。
幸好我們家文學愛好者多,我就請大家看,聽取大家的意見,然后修改。
哥哥從北京回來,再請哥哥看。
哥哥看一次,剖析一次,我就得重寫一次。
漸漸地,我知道了怎樣擺布結構,怎樣編織故事,怎樣寫人物對話,《天空的天》這本書,我寫了整整10年。
終于有一天,哥哥說《天空的天》比他想象的好。”
2016年4月5日,曹文芳在江蘇鹽城接受采訪,她表示,哥哥獲獎是中國的故事走向世界,代表了中國的故事同樣感動世界的孩子。
曹文芳說:“我能成為一個兒童劇作家,完全是受我哥哥影響;我能成為兒童文學作家,就是哥哥給了我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