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亮程的村莊沒有文人氣的田園寧靜,而是充盈著一些藏起來的孤獨恐懼。
在《天邊大火》中,睡不著的冬夜,對黑夜的恐懼,對未來的惶惑終于燒著了那場“天邊大火”,但巨大火球的無聲熄滅讓他陷入了更深的孤獨中。
他知道,這恐懼只是他一個人的恐懼,無人分擔。
這是一個“醒”者的恐懼與悲哀,對于許多事情,我們點燃的“這片火海”除了驚動自己以外,并不能動搖什么。
“黑暗”不是社會學上的黑暗,而是生存意義的荒謬與虛無對于生命的摧殘。
《迷失》中,這種“黑暗”更加鮮明地凸現出來,一個“捉迷藏”的游戲在“天剛黑”的時侯進行,那群孩子就象在命運籠罩下無知的人類,“我們知道天上在刮風,這種風一般落不到地上,那是天上的事情……該玩的玩,該出門的出門,以為它永遠和我們沒關系,”但這次,“風把心中那盞燈吹滅了,天一下子黑到了心里”,所有的人都迷了路。
于是,他們開始了黑暗中的摸索,在黑暗中,人聚不成群,每個人都獨對著自己的“恐懼”。
劉亮程把捉迷藏稱為“無法失傳的黑暗游戲”,因為這個游戲里蘊含著人對世界的潛在的所有的恐懼,被找到的恐懼、被遺失的恐懼,對未知命運的恐懼,對熟悉世界的另一面的恐懼……在這篇文章中,劉亮程在描述這個游戲時還打岔說了個關于“偷孩子”的故事,那個被偷到另一個村子,完全忘掉自己以前生活的孩子呈現的是另一種迷失:對自己生命來源的迷失。
在這些迷失中,“家”就成了這些盲目摸索者的最后的宗教。
一個拴牛樁的橫杈,將一個孩子引回到了“家”,“……我會沿著它的指向一直地走向家去。
我回摸到院門,門上的木紋和板縫……我會摸到鐵锨、掛在墻上的繩子,摸到鍋臺……”黑暗中,這些喚起他以往記憶的東西幫他找到了家,使他在惶惶的尋找中因為有所依憑而心有所棲。
這就是劉亮程在繼續沈從文思考時找到的東西:命運是風向不定的,生活是日新月異的,生命是稍縱即逝的,但總有一些一成不變的東西留在這個世界里,它們構成了“永恒”,而這個“永恒”就是我們永遠的故鄉,是我們全部唯一的宗教。
唯有抓住這些東西,我們的生命才有了“根本”,生和死、新與舊才不會太多地困擾我們。
因此,劉亮程筆下的“家”已不同于一般意義的“家”它是強烈的詩性召喚,是人類心靈最后的歸宿,是他在流逝的萬物中緊緊抓住的“生”的證據,希望藉此重新集合起“解散的生命”。
當世界對于人的全部意義都集中在“家”上時,個體生命所經歷的每件事也就都成了世界大事。
在劉亮程的“村莊”里,因為每個“個體生命”的放大,造成了“中心”的消解,一定程度上,也是他對時代這個概念的消解。
發生在世界與中國的時事被隔離在“村莊”之外,這荒遠、不為人知的村莊象看待“風”一樣,看待所有的變化。
院門被“風”刮得嘩嘩響,而村人們,仍蜷縮在“家”里,聽著風的呼嘯,睡著自己的大覺……在《風中的院門》與《遠遠的敲門聲》這兩篇文章中,劉亮程對于“院門”的界定使他的“家”更加饒有趣味:“院門”是一個緩沖帶,使“世界”與“家”永遠隔離。
“遠遠的敲門聲”以及“院門”里留下的各種痕跡,使“人”在不被侵犯的情況下感受“變遷”。
而住到城市后,“生活已徹底攻破了我的第一道門,一切東西都逼到跟前。
現在,我只有躲在唯一的一道門后面。
”在這里,劉亮程并不僅僅是呈現城鄉的文化沖突,更是反思技術革命中“物質”對“心靈”的某種侵犯。
“院門”成了一道心靈的屏障,守護著生命的本源,而劉亮程,也正因為是在貼近生命本源的地方發現了一種萬物參與的“鄉村哲學”,而使沈從文詩性的尋找在個體生命中有了一個較為可信的落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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