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幸福,在我們的原野綻放。
讓我,在靜默的年華里,蒼老成你的記憶。
家,一個令人無法不去依戀的地方。
也許,不過不寬敞的房屋幾間,也許,不過簡陋平凡的一扇燈火,遠遠望見,卻總是心生溫暖。
看那窗口的燈火搖曳,撫摸著熟悉的門板,聞到房里煲湯的香味,我知道家正等候著我的擁抱。
于是,總是在掏出鑰匙的時刻,會心微笑。
喜歡鑰匙扭開門鎖的聲音。
喜歡歸來的心情,一種飽滿的歸屬感,伴著家特有的氣味,撲面而來。
在這個偌大的世界。
有誰不是飄零的孤獨者。
我們被無端中拋到人間,遇見了今生的父母。
他們微笑著抱起你,讓陽光灑在你的臉上,等候著你的成長,看你一天天茁壯。
于是,人仿佛一顆種子,在黑暗里獲得了蘇醒。
于是,我們有了機會,來感受所有,微小的,巨大的,幸福或悲傷。
因為有所知覺,我們便有所愛戀,有所牽掛。
生命,是這樣簡單而玄妙地開始。
在混沌中,我朦朦朧朧記得,那些最初的時刻。
仿佛很安靜,只有潔白的光芒,照進老房的窗口,只有母親輕輕的呼吸,父親起伏的心跳。
我竟能夠記得,這些細微的感受。
也許,是記憶欺騙了我。
也許,是幼小的我真的理解到他們抱起我時,那自然單純的喜悅。
這一切的背景,是家。
是無比熟悉了,卻又總是恍然間陌生的家。
老房窗口的亮光,在無數的夢境里依舊閃閃爍爍。
我總是夢見自己回去那里,院中還擠滿淡粉紅的月季。
我的家,從那里開始,我的家,曾經是一座樸素卻神奇的花園。
如果,老房還在,柿子樹該是果實累累的季節了。
父親會把它們摘下來,在窗臺上擺成一排。
它們誘人的橘紅色,總引我忍不住用手去又摸又捏。
“這個軟了,能吃了吧?”我一臉饞相地問。
柿子很甜,我總是吃得滿身滿臉。
我很快樂,只是,那時的我并不知道什么是快樂。
因為,還未曾經歷悲傷。
生活是明亮亮的,我并不驚奇它的美好,只任最可愛的時光,無聲息地逝去。
在幸福之中,我們總是難以察覺到它的存在。
可能,這才是幸福的真相。
當人高呼著,我很幸福,那多半是一種欺騙和表演。
幸福,是不出聲的,是不知情的。
現在的我,開始羨慕那個吃柿子的孩子。
她不懂得快樂,卻擁有了一切。
老房被推倒了。
搬家的那天,我站在空蕩蕩的房間里,竟沒有一絲留戀。
十二歲,還是只去期待,而不知回首的年紀。
我還不曾明白,這一次告別,便是永遠的丟失。
我收拾好最后的東西,轉身離開了。
老房的窗口,潔白的光芒依舊。
只是,這房間空了,像個無底無目的深淵,直通向時間的幻覺。
孩子長大了。
老人離開了。
我的家,我童年的花園,荒蕪了,和我的記憶一起,蔓生出綺麗的花朵,占據那些散碎的片斷,疊錯彌漫。
然后,我住進新家,新的房間,擁有新的窗口。
我們把墻壁粉刷,擦拭地板,迎接新的生活。
我滿懷著激動,為了一切的嶄新。
在高樓之上,我度過著少女的時光。
不緊不慢的日子,在家的四壁流淌。
唱著歡樂的歌,畫著明媚的圖畫,我很快樂,只是,那時我并沒有學會懂得快樂的可貴。
我揮霍著,所有跳躍著的青春。
我沒有將它們保藏在最寶貴的盒子里。
卻任由日期忘記了曾經的自己。
我們總是無法把握,近在咫尺的擁有。
在還來不及告別和失去的日子,我曾多么簡單地經過著,最純粹的青春。
這里是家。
這里有我的書架,我的床,我的衣柜。
家,因為這些物質的存在,而顯得實在而安全。
它們令我感覺有所依靠。
人,終于是無法脫離物質的包圍和安慰。
這時的我,平躺著,感受夜晚的寧靜。
沒有聲響,只有火車呼嘯,從樓房的不遠處駛過。
我習慣了,現在的家,習慣了窗口半明半暗的光線。
在窗臺上養兩盆花,每一天,看它們的蘇醒和茁壯。
我發覺,生命的相似性。
于是,我能夠感受到植物的呼吸,能夠聽到醒來的深夜里,它們鼻息的微聲。
陪伴我的生活,充實著家的溫情。
我感謝我的花,用盡力氣,開放得如此誠懇而坦然。
母親在隔壁房間睡了,父親還在客廳,等候著球賽。
我躲在被里,讀我的書,然后,縮起身子,迎接睡眠。
這樣的夜晚,讓人感覺平靜安心。
而我們,又還有多少時間,擁有這樣的平和安寧,守在父母的身邊。
時光,令我們懂得了悲傷。
時光,把我們推向不歸的未來,不容你回首。
一回首,便是滿心的疼痛。
痛得你甜蜜而酸澀。
他們老了。
不是么。
你開始為母親染發了。
想象著,我們的未來。
同樣是幾間簡單的房間,一窗搖曳的燈火。
生活,從家為基點,一點點延伸向這貌似無涯的世界,卻終于要回歸到原點。
這里是家。
這里,是我們的歸宿。
沒有人不是飄零的孤獨者。
唯有家,給你我以徹底的包容。
讓我細數著昨日,讓我任性在快樂和幸福。
我依賴著鑰匙扭開門鎖的聲音。
那一聲之后,有父母的笑,有幸福,有明亮。
我也曾等待著這一種聲響,那之后,是你們的歸來,是幸福,是明亮。
我總是聲稱要遠行,卻終于是戀家的孩子。
在這里,我們獲得一切。
在這里,我們擁有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