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少喝酒,別讓我在家養兩個酒鬼!"參加朋友婚禮前,母親這樣打趣兒我.
紫妗,我牽掛的女兒.冷冬突至,如今家鄉已是銀裝素裹,漫天飛絮遮掩著蒼穹,世界只被它這一種顏色占據.母親曾告誡我切莫做第二個酒鬼,那就讓我給你講講那個酒鬼的故事,我和他的故事--在色彩斑斕的日子里.
我時常從記憶里翻搗出一幅畫.碎石子鋪成的公路上每每有車輛經過仍然會塵土飛揚,兩旁筆直高挺的楊槐整齊排列.陽光透過枝葉的縫隙揮灑在地面上,我便同映在臉頰上的絢爛一起,不知疲乏地向前奔馳.灰塵和著我的足步歡快地起舞,更有頑皮的幾只粘上我的睫毛,撲進我的鼻孔,有一股獨特的香氣.
遠遠的,他喊我的名字.
"呶,那是誰在叫你?"奶奶指向他.
我看著他笑,他的聲音總是讓我毫不懷疑地充滿安全感.我跑到他身邊,他把我一把抱起.
"他們在干嘛?天天都那么吵."幾個男人從卡車上卸下一堆東西,口中還不停地吆喝著.我向他抱怨.
"他們呀,在給人搭房子呢."他一邊說著又用手擦掉我鼻尖的灰塵.
"可那是我們家的山,他們怎么能...你哄他們走!"我對他嚷,我真以為,不管什么事,只要他出面,就沒有做不到的.
母親把當初公社留下的房子盤下改成了醫館,每天都有許多人來尋母親看病,有些帶著小兒的,總說要把孩子送給她,等老了家里也能有個能正常照顧的.我每次聽到,都會很生氣,我知道他們話里的意思.
"我"家的山,就在醫館后面,我生氣的時候會跑到山頂向下喊:“狼來了,狼來了!”母親聽到就上來揪著我的耳朵把我拎回家.他看到后說母親迂悶,然后又偷偷告訴我,母親小時候老家山上有許多野狼,鄰里家畜都被禍害的不輕,最重要的是,母親不喜愛愛說謊的小孩.
"我知道!所以我才喊...還有那些狼!我聽外公講過."外公經常講故事給我和幾個姊弟聽,關于后山狼群的故事他也講過,民兵連曾經有過大規模的清掃,有人因此落了殘,最后那些野物沒有殺潔凈,為了警示和紀念,大隊還立了碑.不過,外公說他最后悔的是當初三十五軍走的時候首長想收他做警衛員,他二話沒說跟上了,但最后被老爺子拿靳條給抽了回去,在民兵隊出了大半輩子力.
"我那會兒要是像你現在這么任性,早跟了我的老團長了!"十五歲那年,我離家出走被逮了回來,外公坐在堂上,擦了擦不斷捂得像寶貝似的軍章,對著跪在院子里灰頭土臉的我依舊那么說.
"本是庇護人的地方,總是先要折騰人."他瞅了一眼肩頭扛著青石板的工人,"走!我帶你去瞧神仙去."他也把我扛到肩頭,順著被草叢掩蓋的小路走上山,在看到那棟建筑之后我就拍著他的頭咯咯地笑.
"我們要搬到這里住嗎?"我問他.他扭過頭看我一眼,我指了指屋頂的十字標志."那是媽媽的!"我確是那么想,因為母親幾乎所有的東西上都印有那十字,而且我們家屋頂也有,只是顏色比眼前這個要好看的多.
"這里是教堂."
"教堂是什么?"
"嗯......就像寺院."
他把我放下,站在門口朝里觀望.
"嘿,老賈,你這個偽教徒也這么賣力?"他朝一個穿著長褂正在往墻上貼金字的男人喊.那人是個光頭,像和尚.聽到他問,那光頭撇了他一眼,我討厭那種眼神,我不讓二狗玩我玩具時他就那樣看我.
"喲,吳先生,怎么今天有空上來了?"光頭將手中的金字貼好,起身笑著對他說.我覺得更討厭那光頭了,二狗不讓我碰他玩具時,我才不會對他笑.
"閑得沒事,帶孩子來看看."他回道,"你們這是要玩百家樂啊?各路神都有!""嗨...都是神仙住的地方,上帝不怪罪,菩薩慈善,也沒聽到老君爺有啥子意見."這時,從大堂里又走出來三四人,我不由抓緊他的衣袖,又朝著那個光頭吐了吐舌頭.
"五六歲了吧?話能說囫圇了么?"一個戴著黑色帽子滿臉胡須的老頭在我的臉上狠狠捏了一下.我哇的一聲就哭了,把頭埋在他懷里,不敢看那些人一眼."喲,瞧這嚇的!神仙面前可不能哭."那老頭笑道,其他人也跟著笑.我聞言,也不再哭出聲.
"行了!該回去了."他抱我起來,一只手扣在我頭上.
"有時間上來拜拜!這兒齊全!"走到山腰時,山上的人喊道.他沒吭聲,邁步一路走回家.
夜燈初上,他如常出門,讓人生氣的是,待他晚歸,又已酩酊大醉.
仲秋,窗外已是漫山紅葉,像血一樣.紅葉嶺,就是這個山嶺的名字.西南邊兒有座山叫石膏山,每年這個時候,方圓十里的人都會去那燒香.母親早早掀開我的被子,硬是把棉襖往我身上套.我用勁掙脫,她扇開我的手,繃著臉故作嚴厲.
"山上那么冷,穿厚點!"他也來責備我.
跟隨人群在山間蛇行,時間久到我趴在他身上似是睡到了二年.就在我睜開眼的時候,看到了驚人的一幕,一直不待見鬼神的他正恭尊敬敬地往爐盆里上香,接著又磕起了頭,我正欲開口阻止,卻被人猛敲了一下腦門,我失聲痛哭,也沒人管我,只聽有人口中碎碎念著我聽不懂也沒心思聽的東西.
也許是我把家人哭煩了,奶奶拉著我說要回去,我照舊哭個不停,母親和他先行,不回頭看我一眼.我覺得委屈,想讓他抱我,就在那蹭來蹭去.奶奶急了,把我丟在一塊石頭上不再理我.我也不抵抗,只是像丟了魂一樣看著他的背影.他一步步走遠,在我覺得他就要從我眼里消逝的時候,又一股熱淚在眼眶決堤.
"爸,你等等我!"我牟足了勁喊,"等等我!爸!"
終于,他停下來,沒有走出我的視線.
"你再叫我!再,再叫一聲!"他匆匆跑到我身邊,眼里盈著淚,臉上堆滿笑容.
"爸,你為什么不等我?"我伸手抹去眼角的淚,顫巍巍地說.
我剛說完,他猛的把我抱起,然后哈哈大笑.
"聽到沒有!聽到沒有!"他舉著我沖身邊的人喊.
"我兒子叫我爸了!"他沖每一個人喊.
而我,只是依在他懷里,有一股安全感貫穿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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