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軒窗
家有舊宅,借住的老人故去,木制的小屋空落起來。
懷舊的氣息飄游心坎,使我沐著蒙蒙細雨,踏上一半虛一半實的階梯,惴惴地敲開小門,進入幼時每每戲耍的美妙之地。
時光擺鐘一搖一擺,灰色替代了美妙,瞎眼蝙蝠倒懸在梁上,一點黑影消融又凸顯,仿佛成了精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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芭蕉冉冉,折了一片頂大的,細細地打掃每一個角落,不放過一粒塵埃。
臟了衣服,循著一串河卵石,在一株水仙花畔,覓得一口古井。
冷水,冷雨,淋著一冷少年。
我悄悄溜回樓上,洗完澡,心里歡暢了很多。
我懷著奇妙的趣味打佯著西邊的小窗,她羞澀的掩著,不是楠木雕成,沒有朱紅的印花,是家父用尼龍鋪就。
但她是曼妙的,窈窕的,溫柔的,靜默的,只要輕輕一推,便予人一束希冀的晨光,一席視角的盛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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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餓極似只鬼,迫不及待的推開,映入眼簾的是一縷蒼苔,不知何時偷爬上窗檐,一副地老天荒的道貌。
順著墻壁,滑落了極廣袤的一大片,淺的,濃的,暗的,黛的,亦孱弱,亦滄桑,大約很符合老子的處下之美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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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俯視著,依著青苔下去,一片積壓的稻草旁,雜草盈蔓已過人的肩頭,這是怎樣的荒殘與傾頹。
本來不是有一座石砌的院落嗎?不是有一片凝碧色的斑竹?不是有一棵常系大水牛的古樟?不是有一群吵吵鬧鬧跌跌撞撞的小屁孩!故去了,我的牧童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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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近及遠,守望村口的一條小溪澗。
它由天上來,奔流入人間,在此往返輪回,環抱村落一圈,成了莊子人作息的血脈。
或淘米,或浣紗,或涮痰盂,或光屁股打水仗,一派鼓噪的生命力噴礴而出。
現在變得很寂靜,人們早用上了自然水,河面一片光滑,只剩浮云和落日的倒影在微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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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散開,是平和的田野,曾經旖旎風光,左邊桃李,右邊枇杷。
我爬上梢頭,念著要抽背的詩句,偷偷打開小人畫,忽悠嚴格督學的哥哥。
后來林子伐了,他們說有錢,還有什么水果買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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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無限好,下山的光是美到極致的,晚霞也是七彩的,可眼睛不敢透過小窗來眺望。
在蒼鷹老去的一刻,西方的山腰埋葬了我的至親。
不管他人是不是亦已歌,亦已舞,我依舊余悲繞胸。
我曾在一片紙箋上寫道:人字一撇一捺比之一父一母,仆幼而不幸失之一撇,畸零一生。
幸余一捺,哺我,育我,憐我,愛我,二十年如一日,使吾如沐春風,常懷感恩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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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風起了,關了窗,靜坐在黑暗里。
我不斷反思是否做到了,要感恩又為何讓母親憔悴如斯?我實在是個不肖的兒。
撕爛的紙條在屋子里飄揚又灑落,我想起了曾經的朋友,戀人,迷夢,忽然有了哭意,趕緊找了瓶酒。
我獨自醉在這寂寞的老房子里,酒精和尿液在洶涌,一遍遍重復醉喃一段麥芒的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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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風流一千次淚吧/仿佛把蠟燭點燃掖進衣袖里/下一千盤棋/賭一千回咒/在一千張紙上寫下一千個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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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點鬼火映落殘垣,小軒窗,正梳妝。
(朋友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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