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好幾篇小說中都提到過一座廢棄的古園,實際就是地壇。
許多年前旅游業還沒有開展,園子荒蕪冷落得如同一片野地,很少被人記起。
……
自從那個下午我無意中進了這園子,就再沒長久地離開過它。
我一下子就理解了它的意圖。
正如我在一篇小說中所說的:“在人口密聚的城市里,有這樣一個寧靜的去處,像是上帝的苦心安排。”
兩條腿殘廢后的最初幾年,我找不到工作,找不到去路,忽然間幾乎什么都找不到了,我就搖了輪椅總是到它那兒去,僅為著那兒是可以逃避一個世界的另一個世界。
他20歲時因插隊得重病導致了雙腿癱瘓,回京后就經常搖著輪椅到地壇——這個離他家最近的地方,一個人靜靜地思考,關于生與死的問題。
他說,
這樣想了好幾年,最后事情終于弄明白了:一個人,出生了,這就不再是一個可以辯論的問題,而只是上帝交給他的一個事實;上帝在交給我們這件事實的時候,已經順便保證了它的結果,所以死是一件不必急于求成的事,死是一個必然會降臨的節日。
這樣想過之后我安心多了,眼前的一切不再那么可怕。
……
剩下的就是怎樣活的問題了,這卻不是在某一個瞬間就能完全想透的、不是一次性能夠解決的事,怕是活多久就要想它多久了,就像是伴你終生的魔鬼或戀人。
所以,十五年了,我還是總得到那古園里去,去它的老樹下或荒草邊或頹墻旁,去默坐,去呆想,去推開耳邊的嘈雜理一理紛亂的思緒,去窺看自己的心魂。
十五年中,這古園的形體被不能理解它的人肆意雕琢,幸好有些東西是任誰也不能改變它的。
譬如祭壇石門中的落日,寂靜的光輝平鋪的一刻,地上的每一個坎坷都被映照得燦爛;譬如在園中最為落寞的時間,一群雨燕便出來高歌,把天地都叫喊得蒼涼;譬如冬天雪地上孩子的腳印,總讓人猜想他們是誰,曾在哪兒做過些什么、然后又都到哪兒去了;譬如那些蒼黑的古柏,你憂郁的時候它們鎮靜地站在那兒,你欣喜的時候它們依然鎮靜地站在那兒,它們沒日沒夜地站在那兒,從你沒有出生一直站到這個世界上又沒了你的時候;譬如暴雨驟臨園中,激起一陣陣灼烈而清純的草木和泥土的氣味,讓人想起無數個夏天的事件;譬如秋風忽至,再有一場早霜,落葉或飄搖歌舞或坦然安臥,滿園中播散著熨帖而微苦的味道。
味道是最說不清楚的,味道不能寫只能聞,要你身臨其境去聞才能明了。
味道甚至是難于記憶的,只有你又聞到它你才能記起它的全部情感和意蘊。
所以我常常要到那園子里去。
2
接著,他寫道,現在我才想到,當年我總是獨自跑到地壇去,曾經給母親出了一個怎樣的難題。
她不是那種光會疼愛兒子而不懂得理解兒子的母親。
她知道我心里的苦悶,知道不該阻止我出去走走,知道我要是老呆在家里結果會更糟,但她又擔心我一個人在那荒僻的園子里整天都想些什么。
我那時脾氣壞到極點,經常是發了瘋一樣地離開家,從那園子里回來又中了魔似的什么話都不說。
母親知道有些事不宜問,便猶猶豫豫地想問而終于不敢問,因為她自己心里也沒有答案。
她料想我不會愿意她跟我一同去,所以她從未這樣要求過,她知道得給我一點獨處的時間,得有這樣一段過程。
她只是不知道這過程得要多久,和這過程的盡頭究竟是什么。
每次我要動身時,她便無言地幫我準備,幫助我上了輪椅車,看著我搖車拐出小院;這以后她會怎樣,當年我不曾想過。
他寫道,曾有過好多回,我在這園子里呆得太久了,母親就來找我。
她來找我又不想讓我發覺,只要見我還好好地在這園子里,她就悄悄轉身回去。
我看見過幾次她的背影。
我也看見過幾回她四處張望的情景,她視力不好,端著眼鏡像在尋找海上的一條船,她沒看見我時我已經看見她了,待我看見她也看見我了我就不去看她,過一會我再抬頭看她就又看見她緩緩離去的背影。
我單是無法知道有多少回她沒有找到我。
有一回我坐在矮樹叢中,樹叢很密,我看見她沒有找到我;她一個人在園子里走,走過我的身旁,走過我經常呆的一些地方,步履茫然又急迫。
我不知道她已經找了多久還要找多久,我不知道為什么我決意不喊她——但這絕不是小時候的捉迷藏,這也許是出于長大了的男孩子的倔強或羞澀?但這倔強只留給我痛悔,絲毫也沒有驕傲。
我真想告誡所有長大了的男孩子,千萬不要跟母親來這套倔強,羞澀就更不必,我已經懂了可我已經來不及了。
……
有一年,十月的風又翻動起安詳的落葉,我在園中讀書,聽見兩個散步的老人說:“沒想到這園子有這么大。
”我放下書,想,這么大一座園子,要在其中找到她的兒子,母親走過了多少焦灼的路。
多年來我頭一次意識到,這園中不單是處處都有過我的車轍,有過我的車轍的地方也都有過母親的腳印。
……
看到這里,我不禁贊嘆,偉大的母親,心情焦慮的母親,如此周到的母親!
3
這段他寫得最美,如果以一天中的時間來對應四季,當然春天是早晨,夏天是中午,秋天是黃昏,冬天是夜晚。
如果以樂器來對應四季,我想春天應該是小號,夏天是定音鼓,秋天是大提琴,冬天是圓號和長笛。
要是以這園子里的聲響來對應四季呢?那么,春天是祭壇上空漂浮著的鴿子的哨音,夏天是冗長的蟬歌和楊樹葉子嘩啦啦地對蟬歌的取笑,秋天是古殿檐頭的風鈴響,冬天是啄木鳥隨意而空曠的啄木聲。
以園中的景物對應四季,春天是一徑時而蒼白時而黑潤的小路,時而明朗時而陰晦的天上搖蕩著串串楊花;夏天是一條條耀眼而灼人的石凳,或陰涼而爬滿了青苔的石階,階下有果皮,階上有半張被坐皺的報紙;秋天是一座青銅的大鐘,在園子的西北角上曾丟棄著一座很大的銅鐘,銅鐘與這園子一般年紀,渾身掛滿綠銹,文字已不清晰;冬天,是林中空地上幾只羽毛蓬松的老麻雀。
以心緒對應四季呢?春天是臥病的季節,否則人們不易發覺春天的殘忍與渴望;夏天,情人們應該在這個季節里失戀,不然就似乎對不起愛情;秋天是從外面買一棵盆花回家的時候,把花擱在闊別了的家中,并且打開窗戶把陽光也放進屋里,慢慢回憶慢慢整理一些發過霉的東西;冬天伴著火爐和書,一遍遍堅定不死的決心,寫一些并不發出的信。
還可以用藝術形式對應四季,這樣春天就是一幅畫,夏天是一部長篇小說,秋天是一首短歌或詩,冬天是一群雕塑。
以夢呢?以夢對應四季呢?春天是樹尖上的呼喊,夏天是呼喊中的細雨,秋天是細雨中的土地,冬天是干凈的土地上的一只孤零零的煙斗。
因為這園子,我常感恩于自己的命運。
我甚至現在就能清楚地看見,一旦有一天我不得不長久地離開它,我會怎樣想念它,我會怎樣想念它并且夢見它,我會怎樣因為不敢想念它而夢也夢不到它。
……
4
在史鐵生20歲就再也不能邁開雙腿時,在他20歲就永遠坐輪椅出行時,在他身體和心靈都最艱難的時刻,可以說,地壇是史鐵生的朋友,他經常到這里靜靜地思考,決定堅強地活下去!是母親的愛,朋友們的愛,他對生活的愛,對地壇四季輪回的愛,對大自然的愛,支持著他活下去,并且活出了生命的精彩!
他是當代中國最令人敬佩的作家之一。
他的寫作與他的生命完全同構在了一起,他用殘缺的身體,說出了最為健全而豐滿的思想;他體驗到的是生命的苦難,表達出的卻是存在的明朗和歡樂;,他睿智的言辭,照亮的反而是我們這些正常人日益幽暗的內心。
在他的所有文章中(不僅是《我與地壇》這一篇),一如既往地思考著生與死、殘缺與愛情、苦難與信仰、寫作與藝術等重大問題,并解答了“我”如何在場、如何活出意義來這些普遍性的精神難題。
在社會上消費主義泛濫的時刻,史鐵生卻仍舊苦苦追索人之為人的價值和光輝,仍舊堅定地向存在的荒涼地帶進發,堅定地與未明事物作斗爭,這種勇氣和執著,深深地喚起了我們對自身所處境遇的警醒和關懷。
看了這篇文章,我很感動!是啊,生活中總有許多不如意,但史鐵生的生活應當比我們更難啊,我們要堅強地面對生活中的磨難,生活中的挫折,生活中的不美滿,好好地生活,努力地生活!
史鐵生已于2010年12月31日因病離開人世,但他永遠活在熱愛他的作品的讀者心里!追問
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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