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篇文題毫不新奇的散文,是林語堂的手筆,曾有幸得覽其散文集《生活不過如此》,卻沒能堅持看完,實為一大憾事。
古人推崇“嬉笑怒罵皆成文章”,林先生就占了其中一半,幽默風趣,雖不犀利地“怒罵“,也能隨意的”嬉笑”了。
正因了這個特點,讀他的文章分外輕松,看不到憤世嫉俗的悲嘆,倒是有許多令人會心一笑的生活幽默。
正如這篇《我的戒煙》,旁人說戒煙,無非渲染其中艱辛,洋洋灑灑地寫了一大篇文字之后,煙總算是戒了,當然,按普通人的習慣,還要闡述一下“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的深刻道理,這些非常有必要的升華使得全文思想境界陡然提高,由小及大,從點到面,形成了放之四海而皆準的道理,而非單指戒煙而言。
以上均是題外,回歸正話,來看看林先生之特別之處。
凡吸煙的人,大部曾在一時糊涂,發過宏愿,立志戒煙,在相當期內與此煙魔決一雌雄,到了十天半個月之后,才自醒悟過來。
我有一次也走入歧途,忽然高興戒煙起來,經過三星期之久,才受良心責備,悔悟前非。
我賭咒著,再不頹唐,再不失檢,要老老實實做吸煙的信徒,一直到老耄為止。
到那時期,也許會聽青年會儉德會三姑六婆的妖言,把它戒絕,因為一人到此時候,總是神經薄弱,身不由主,難代負責。
但是意志一日存在,是非一日明白時,決不會再受誘惑。
因為經過此次的教訓,我已十分明白,無端戒煙斷絕我們靈魂的清福,這是一件虧負自己而無益于人的不道德行為。
(摘)
這是該散文的第一段,可謂一鳴驚人,因為他似與別人背道而馳——別人都說“煙害人不淺,戒煙有利于身心健康”——唯獨他“要老老實實做吸煙的信徒”, “直到老耄為止”,而到“老耄為止”的原因不是“自己覺悟了”,而是意志不堅定,受人指唆。
我乍看這第一段,先是一愣,還來來回回端詳了好幾遍,最后終于確定林先生的意思,竟哈哈大笑起來,這樣的論調聞所未聞,自然也是新奇的緊的了。
至于他為何打定主意不戒煙—— “但是在真正懂得吸煙的人,戒煙卻有一問題,全非儉德會男女會員所能料到的。
于我們這一派真正吸煙之徒,戒煙不到三日,其無意義,與待己之刻薄,就會浮現目前,理智與常識就要問:為什么理由,政治上,社會上,道德上,生理上,或者心理上,一人不可吸煙,而故意要以自己的聰明埋沒,違背良心,戕賊天性,使我們不能達到那心曠神怡的境地?誰都知道,作文者必精力美滿,意到神飛,胸襟豁達,鋒發韻流,方有好文出現,讀書亦必能會神會意,胸中了無窒礙,神游其間,方算是讀。
此種心境,不吸煙豈可辦到?在這興會之時,我們覺得伸手拿一枝煙乃唯一合理的行為;若是把一塊牛皮糖塞入口里,反為俗不可耐之勾當。
我姑舉一兩件事為證”,這一段話,從多方面證明了吸煙之必要,或者說是,文人吸煙之必要,林先生很聰明,沒有推己及人,而是把這種情況限制在一個狹小的范圍內,避免了自圓其說的困難。
在這種“眾樂樂不如文人樂樂”的前提限制下,我雖不是吸煙者,卻也能深刻體會他的意思,文人總是有些特別的性子,姑且稱為“酸腐”,(因為旁人都這么說),愛好某種東西就如“不落筆就難受”的偏執,有人喜歡吞云吐霧,以求靈感忽如其來,有人則喜“一旗一槍”,以品茗觀文為人生樂事,還有的,喜歡擺擺花弄弄草,每日澆水施肥不亦樂乎,還有的,更高雅些,喜好彈琴勾箏……林林種種,不一而足,卻都是個人的偏好,后邊羅列的,好者不在少數,唯獨吸煙受到嚴厲批判,也確實是因為吸煙實在不是一種能被全部人接受的好習慣。
說到吸煙一事,不禁想起幼時的事來,母親對父親吸煙的愛好向來深惡痛絕,每每發現煙草的蹤跡,總秘密指使我以雷霆萬鈞掩耳不及盜鈴之勢尋了出來,再神不知鬼不覺地藏去別的地方,同時,只要發現父親吸煙,一律上報,不得隱瞞。
這樣嚴正的政策,理由十分充足——“吸煙有害健康”,同時“危害他人健康”,就這個理兒來說,我是雙手支持的,別說吸煙對人身體健康的危害,光是那股熏死人不償命的味道,就足以讓我頭暈目眩反胃難受的了。
我這么一說大約也受到許多人反對,他們說,吸煙是必要的交際手段,一拈著煙,他們就能快活似神仙,不得了的時候,超越了神仙也未必,煙氣那么一溜淌,再笨拙的人,也能滔滔不絕舌燦蓮花,而那些靦腆膽小的,便吃了“雄心豹子膽”,全然退卻了害羞的意味,頂天立地無所不能。
白茫茫的煙圈在空中轉那么幾個悠悠的彎,生意便談成了,朋友也交好了,如此,大家樂在其中,繼續抽著樂著,哪里還管得“健康有害”?
本著不能離題的宗旨,卻還是扯了老遠,話說回來,林先生的作品確實是中國文學的一大收獲,既然他沒了煙就渾身不安,我們為了中國文學的壯大,還是必須奉上煙草為妙,推及其他文人,我們大抵可以這樣分類,寫出好作品的,偶爾吸煙那是“浮人生之大白”,怡心怡情,無可厚非;而勞碌無為的文人,待遇就差一些,盡量克制著些,別給人揪著了“吸煙有害健康,謀害他人生命”的小辮子,省得不情不愿去戒煙,一哭二鬧三上吊。
哈,上述的果然是笑話了,姑且這么一聽,甭往心里邊去,畢竟這煙草既然能綿延不絕,稱為人類之大發明,就是有著存在的意義的,但是淺淺地吸,偶爾地吸,無可非議,吸多了,吸上癮兒了,非得抱著才能入睡了,就要考慮一下別人的健康安全,您英勇就義了,也別摻和上別人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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