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蘭州幾步之遙,擋住西去交通的,是從烏鞘嶺開始漸次隆起的、那條黝黑形影勾人哀思的嶙峋山脊。
它從古到今,都是一條著名的山。
名字古老深奧,叫祁連山。
右手是大沙漠:
蒙古牧人一輩輩地,總是唉嘆水不好、驚呼沙如天,他們的駱駝疲憊得連聲哀號。
他們心里滿是絕望。
他們隨眼見而命名,為沙漠取名毛烏素(惡水)、騰格里(天),給河流取名哈拉烏蘇(清水)、查干木龍(白江)--亮晶晶地,沙漠就在右手的地平盡處,如一根閃爍的白線。
但大沙漠并非完全沒有水草。
沙窩子,是一種小湖清澄、堿草密伏的概念。
了解這一點挺重要,因為即使在沙漠里,也依然走著一個沙漠化的步子。
左手是青藏高原:
早已使人疲憊的、千里萬里的焦渴風景突然中斷了,雖然還看不到高原的本相,但是寒氣已撲面而至。
判斷不出山有多高,但它的一線連峰粗礪漆黑。
遙遙的它一改淡黃的地貌,緩慢地從地平矗立升起。
山腰有黑黑的牦牛,在稀薄的綠草上踱步。
舉世聞名的吐蕃·西藏高原,在這里露出了邊棱。
在東端,它彎成一個團狀,如一座半環的團城,似摟抱似擠壓地,斷然截斷了黃土高原。
然后居高臨下,把凜凜的寒氣放了過來。
--我已經幾次走過這里?不知道。
只算進山住到一種特別的人群之中,也可以數出那一年在北麓的裕固牧區,這一次在南麓的門源縣。
南北都有燦黃的油菜花,都有攔河斷流的淘金客,都有黑黑的杉樹林,鵝綠的夏牧場。
那十里金燦的油菜花,樸實又奔放,實在令人喜歡。
而一簇簇直瘦的青海云杉,不知為什么使人覺得凄涼。
向西越過了這塊楔入的藏山,左右翼豁然開朗了。
那一年我在公路的左翼,也就是山的北麓,結識了一個黧面黑馬的藏民漢子,他叫巴達瑪。
后來到了右翼,在沿著弱水的沙窩子里又認識了騎鈴木摩托的蒙古孩子,是紅烏珠兒。
此刻,他倆騎馬攔著路等著我。
隔不遠獨自立著一個白馬的騎手。
他們介紹了才知道,是一個遠方阿克塞的哈薩克,名叫盤山納里。
沿著山脈的道路筆直。
大走廊,夾在流沙黑嶺之間,把門戶敞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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