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姐姐和她的舞鞋
我有時會想起她。
比如看芭蕾舞,或者孔雀舞。
我一直記得她亦是有那樣纖長的脖頸,手指宛如開在盛夏碧綠的潭水里潔白的蓮花。
她總是不忘記微笑,笑容有著小女孩兒般的狡黠。
我記得她的表演亦記得周圍人給她的贊美。
小小的我坐在第一排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熠熠生輝的舞臺。
我對舞蹈并無格外的興趣只是喜歡看她。
她把臉蛋涂得紅紅的,眼睛上閃著淡淡的銀色亮粉。
她跳完,謝了幕,就很快從側面跑下來,身上出了汗,衣服沒有換,妝亦沒有卸,就這樣跑下來。
她笑盈盈地對我說:
“你等等我哦,就一會兒,一會兒就好了。
”周圍的觀眾都會仔細打量著她,她宛如小蝴蝶般又飄走了。
不過一會兒,她已經換好了衣服,穿著利落的牛仔褲白襯衫跑出來,抓起我的手:
“我們走吧。
”于是我們跑出了劇院。
她帶著我跑進了附近的冷飲店,給我買可樂漂浮冰淇淋吃。
然后我們去附近的商店亂轉,她喜 歡舞鞋,看到那種軟軟的舞鞋一定會買。
她說要把整個房間都擺滿五顏六色的鞋子。
我正在吃一只蛋筒冰淇凌,抬起頭問她:
“擺滿鞋子做什么呢?”
“在他們中間跳舞啊”她說的時候眼睛格外明亮,十分興奮。
“跳完舞呢?”我帶著小孩子追根究底的頑皮。
“跳完把他們都掛起來。
”她說完,呵呵的笑了。
這是我十八歲的小表姐小艾。
那個時候我十三歲,喜歡被她牽著手去看她的表演,然后中途和他從劇場跑出來,去吃冷飲。
她是美好的女孩,任誰都會這樣說。
擅唱歌跳舞,長得格外動人。
并且我覺得她最可貴的,是她的認真和熱情。
她對于一件事情總是非常盡心,自七歲開始練舞就一直練下去,一定要練到最好。
而收集鞋子,既是認定了,亦是會專注去做,積攢了零用錢必然會去買成鞋子。
就連答應我的小小的事情,比如每次我期末考試如果考到前五名,她就會給我買一條新裙子這樣的事,她亦會一直記得。
在她的心里定下來的事情她就一定會讓它按照那個規定的方向走走下去,那份執著十分難得。
而她之于我,是那么的重要。
我常常想,在每個小孩的成長道路上,都應該有一個姐姐。
這個姐姐就向前路上一盞發出潔白明亮的光的指引燈。
它總是在,步伐篤定地向前走去,讓你隨著她這樣堅定地走下去,于是不會有驚懼,不會有膽怯。
她應該是最親切的榜樣,是觸手可及的偶像。
在我的童年里,我一直感到幸福,因著有小艾這樣的姐姐。
她總是讓我感到女孩成長所散發出的芬芳,那是我的希望和輝光。
我知道我會沿著她的道路,一直走下去。
可是我記得她上了大學之后變得很忙,有了喜歡的男孩子,雖然生活更加豐富,我卻極難見她,偶爾見到她,她在織圍巾,手上纏著灰藍色的毛線,嘴角帶著從滿希望的微笑,仍是一絲不茍的樣子,我知道那圍巾亦是會被她織得十分完美。
再見她是那年寒假,她竟病了,瘦了很多,躺在床上撥電話。
一個兩個三個,沒有人接聽。
她有些失望和黯然,卻不放棄地仍舊在撥。
她見我來了就問我,期末考試如何啦。
我說是第三名。
她抿嘴一笑,嗯,我要獎勵你。
之后很多天沒有了她的消息。
打電話給姨媽,姨媽亦說她很少回家。
我的心中很寂冷,覺得終是和她疏遠了。
然而忽然一天,她卻來了。
那天天空飄著小雪。
她穿著素白的羽絨服,來找我,又帶著我出去玩。
“還吃冷飲嗎?”她鼓勵似的笑,對著我眼睛眨眨。
“嗯!”
我們在大冬天里吃著冰淇淋,走在大街上,她忽然說:
“真懷念這樣的生活,像是又回到了小時候。”
那天她又帶我去了從前的劇場。
“很久沒來過啦,真想念啊。
”她說完就跑上臺去,站在中間宛如優雅的天鵝般旋轉了幾圈。
后來我們又去逛街。
她看上了一雙白色的軟底鞋子,上面繡滿清冷的紫色小花。
她看了特別喜歡,說喜歡它勝于喜歡從前任何一雙,于是買下,花掉了身上所有的錢。
末了告別的時候,她拎出一條玫紅色的裙子送我,下過大雪,那裙子在日光下那么明艷。
她在我的身上比一比,說:
“嗯,這裙子很大,能一直穿著,穿到你長大都沒問題。”
我把裙子攬在懷里,非常喜歡。
她摸摸我的頭,走進雪里。
艾姐姐是第二天離開的。
她把自己吊死了,用的是那條她給男孩子織的圍巾。
圍巾很長,軟軟的棒針線。
她把它繞在脖子上,很暖和。
而那是一份送不出去的暖和,她給了,可是他不要。
或者說他要了,后來覺得要不起,他又還了。
艾姐姐不覺得事情應該是這樣的,她只是知道,她多么喜歡他,亦與他有過在一起的歡愉時光。
她就覺得事情一直會這樣走下去。
她一直是這么認為的,她以為只要自己付出了,那么事情終會按照她想象的方向,順和地發展下去。
她以為男孩是她那類似學習舞蹈、收集鞋子給我買禮物這樣的事情。
這一次她卻錯了。
她一味地支出,企盼。
終于被耗盡了。
一直以來,在她的眼里,這個世界和她仿佛是兩個友好的朋友,她給予,世界回饋,她再給予,世界再回饋。
可是這一次,她給上所有的,卻沒有任何的回報。
這是世界對她的一場欺騙。
于是,終是不能忍受的,所以她毅然地選擇背離這個世界走了。
她帶著那圍巾走了,很暖和,是的,他會一直享有他的暖和。
他亦是想過很久,愿意給自己一場華美的死亡。
她把收藏過的鞋子都排開,整整齊齊地擺放在她的房間里,那些五顏六色的鞋子宛如苗圃里灼艷的花朵,挨挨擠擠地在那里目送她離去。
她穿著的是舞衣,還有她最后一次見我的時候買的那雙是最喜歡的白鞋。
我知道她一定跳舞了,也如愿把鞋子“掛起來”。
只是我把自己關在房間里,不去參加他的葬禮。
她送我的裙子亦被我壓在箱底。
我是多么的恨她,她知道嗎,姐姐是方向,姐姐是燈,把我一個人留在徹絕的黑翳森林里。
我想走失的小獸一樣低低地抽泣,然而這個時候,她已踩著舞鞋默無聲息地走遠。
玫紅色的裙子的確很大,直到現在我仍是可以穿。
后來我亦學習了舞蹈。
一個三月的晴日,我從箱底又拿出那件裙子,穿上,在我的大鏡子面前起舞。
我在鏡子中又看見了她。
她又露出鼓勵的微笑,輕輕的聲音猶如耳語:
我知道的,沒有了燈,你也可以找到前方的方向的。
不是嗎?
基本上名著都很不錯,但要看你自己喜歡什么樣的風格,再向你推薦兩篇
笛安《姐姐的叢林》我最喜歡的
徐璐《愛上層樓》這兩篇,我電腦里沒有,希望你能找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