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印象中他是一只夕陽下的蝴蝶,也是一名艾滋病患者。
他是一個曾經充滿活力的人,同時也是一個與AIDS抗爭到底的勇士,我寫下這些文字的時候,腦海中突然出現一個從來就不會倒下的身影,一個隨時隨地出現在BBS和HIV群鼓勵著病友的身影,一個曾經承受著各種陌生眼光和評價的人,一個冒著大雨跑向政府機關為艾滋病群體爭取一點抗艾中藥的人,冷夜時分如果你打開電腦會看到一個,開導和教育恐艾者的人,他是一個不知疲倦的人,不斷講述著自已的記憶,如何去珍愛生命。
他會教你醫學常識,同時他也非常敏感,能看到你眼中是否對他充滿歧視。
平時他總在收集新聞和尋找抗菌良藥,于黑暗參差閃爍電腦前書寫悔恨,并寂寞的從鍵盤上拭去淚水。
如同我此刻的感嘆,當生命中堆積太多酸楚和悲傷的時候,我們發現天堂和地獄實際是同一個方向,生的意義就是產生意義,于是他清醒的知道每一天的生活方向,怎樣使其更有意義。
他并不像我們每天早晨起來能看到母親的關懷,有豐富的早餐,床邊有撒嬌的小狗,每天晚上手握MP3,或者手執一本漫畫言情,他沒有那樣休閑。
據我所知他有太多的時間以空洞的姿態睡在醫院氧氣瓶旁邊,輸入冰冷的針液,同時喝下那些流質般米湯吐出來的卻是中藥,從不小心掉落的藥瓶旁撿起那些五彩繽紛的抗病毒顆粒,為了完成所謂的治療生存在低燒和腹瀉的世界,但是,他和與他有著相同經歷的人更比我們懂得如何超越生命的極限,他比我們更知道怎樣去愛,與及為愛他的人而活著,他會強裝藥物有效,用微笑來安慰自已的母親,他深知已經走到晚期,卻在無數次創造生命的奇跡,然后奇跡般的出現在醫學論壇,攜帶者空間,HIV的QQ群,無數次對陌生人提供知識和精神的撫慰。
他會想方設法欺騙新來的HIV攜帶者,當他們絕望時給予他們希望。
他會把那些永遠無法消除艾滋歧視的事件拿來夜里感嘆,并開始記錄所有的,三甲醫院的人員,是怎樣拒絕了他,把他從夜里趕出去,然后所有的針頭都在躲著他,所有的手術刀最好不要切割他的血管,所有的床單!所有的藥瓶!所有和HIV有關的都要砸掉,燒毀!不要大聲的說出這是艾滋病!一個中國人最鄙視的病種之一,最好把所有的聲音關小一點!然后他在寂寞的時候會哭泣,哭泣的時候嘲笑命運,寂默的時候,還在幫助那些有著跟他同樣經歷的人,他說他經常看到夢里的蝴蝶從亂草殘墓中飛過,飛過大山,飛到繁華的城市,飛到那些在危險中愛戀的人群,擦過那些站街女的裙角,越過男同志的床前,停在毒品使用者的肩上,然后在黎明時分飛向希望,飛向我們不知道的世界。
也許在那兒,不會有傷悲,不會有感嘆,不會有思想,不會有曾經和將來,也不必絕望和希望。
不管怎樣,我知道,現在他要動手術了,可惜我沒有太多的錢捐給他,何況他最終要走一步的,幾年下來AIDS輕而易舉毀了他的家,他的愛情,人生,也奪光了這個家庭的所有積蓄,然后慢慢讓親戚也為他背起債來,沒有人希望走到這一步,由于治病負債太多,家里的人最后只有流淚的能力了。
捐款不能讓他活下來,只是能讓他多活一天,一天有多少意義呢?但總是一天。
我沒有能力讓很多人為他捐款,在他目前感染到巨細胞病毒眼睛在糜爛的時候,我幫不了他,他失明不需要多長時間了,在他走向盡頭的時候,我希望他多看一天陽光,多吸入一口空氣,多撐一天,然后有力氣在雨后推開窗子,在微風里享受生命的美好,他和我們一樣喜歡藍藍的天空,碧綠的草地,喜歡陽光下踢球的小孩。
如果能永遠這樣,是多么奢侈的事啊。
我們生在世上得到的榮譽和平時思考的人生意義,不完全是拼命的賺錢,擁有財富和享樂,還有適度對需要的人進行奉獻。
但這樣的奉獻還是無法讓他活下去,只是他會記得幫助過他的人,并且將來在飛向夕陽的那一天,真正的成為一只蝴蝶,從容而沒有痛感的,向我們揮起翅膀。
他總會說你們要好好的生活,珍惜生命,拒絕419,毒品,賣血,高危。
生命真的是太美麗了,他說。
是的,我寫到這里,陽光綻放在我的窗前,窗紗飄揚在我的床邊,這是一個美麗的早晨,是的,一如他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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