鵲橋仙
秦觀
纖云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度。
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
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賞析:這是一首詠七夕的節序詞,起句展示七夕獨有的抒情氛圍,“巧”與“恨”,則將七夕人間“乞巧”的主題及“牛郎、織女”故事的悲劇性特征點明,練達而凄美。
借牛郎織女悲歡離合的故事,歌頌堅貞誠摯的愛情。
結句“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最有境界,這兩句既指牛郎、織女的愛情模式的特點,又表述了作者的愛情觀,是高度凝練的名言佳句。
這首詞因而也就具有了跨時代、跨國度的審美價值和藝術品位。
此詞熔寫景、抒情與議論于一爐,敘寫牽牛、織女二星相愛的神話故事,賦予這對仙侶濃郁的人情味,謳歌了真摯、細膩、純潔、堅貞的愛情。
詞中明寫天上雙星,暗寫人間情侶;其抒情,以樂景寫哀,以哀景寫樂,倍增其哀樂,讀來蕩氣回腸,感人肺腑。
詞一開始即寫“纖云弄巧”,輕柔多姿的云彩,變化出許多優美巧妙的圖案,顯示出織女的手藝何其精巧絕倫。
可是,這樣美好的人兒,卻不能與自己心愛的人共同過美好的生活。
“飛星傳恨”,那些閃亮的星星仿佛都傳遞著他們的離愁別恨,正飛馳長空。
關于銀河,《古詩十九首》云:“河漢清且淺,相去復幾許?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盈盈一水間”,近咫尺,似乎連對方的神情語態都宛然目。
這里,秦觀卻寫道:“銀漢迢迢暗渡”,以“迢迢”二字形容銀河的遼闊,牛女相距之遙遠。
這樣一改,感情深沉了,突出了相思之苦。
迢迢銀河水,把兩個相愛的人隔開,相見多么不容易!“暗渡”二字既點“七夕”題意,同時緊扣一個“恨”字,他們踽踽宵行,千里迢迢來相會。
接下來詞人宕開筆墨,以富有感情色彩的議論贊嘆道:“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一對久別的情侶金風玉露之夜,碧落銀河之畔相會了,這美好的一刻,就抵得上人間千遍萬遍的相會。
詞人熱情歌頌了一種理想的圣潔而永恒的愛情。
“金風玉露”用李商隱《辛未七夕》詩:“恐是仙家好別離,故教迢遞作佳期。
由來碧落銀河畔,可要金風玉露時。”用以描寫七夕相會的時節風光,同時還另有深意,詞人把這次珍貴的相會,映襯于金風玉露、冰清玉潔的背景之下,顯示出這種愛情的高尚純潔和超凡脫俗。
“柔情似水”,那兩情相會的情意啊,就象悠悠無聲的流水,是那樣的溫柔纏綿。
“柔情似水”,“似水”照應“銀漢迢迢”,即景設喻,十分自然。
一夕佳期竟然象夢幻一般倏然而逝,才相見又分離,怎不令人心碎!“佳期如夢”,除言相會時間之短,還寫出愛侶相會時的復雜心情。
“忍顧鵲橋歸路”,轉寫分離,剛剛借以相會的鵲橋,轉瞬間又成了和愛人分別的歸路。
不說不忍離去,卻說怎忍看鵲橋歸路,婉轉語意中,含有無限惜別之情,含有無限辛酸眼淚。
回顧佳期幽會,疑真疑假,似夢似幻,及至鵲橋言別,戀戀之情,已至于極。
詞筆至此忽又空際轉身,爆發出高亢的音響:“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朝朝暮暮!”秦觀這兩句詞揭示了愛情的真諦:愛情要經得起長久分離的考驗,只要能彼此真誠相愛,即使終年天各一方,也比朝夕相伴的庸俗情趣可貴得多。
這兩句感情色彩很濃的議論,與上片的議論遙相呼應,這樣上、下片同樣結構,敘事和議論相間,從而形成全篇連綿起伏的情致。
這種正確的戀愛觀,這種高尚的精神境界,遠遠超過了古代同類作品,是十分難能可貴的。
這首詞的議論,自由流暢,通俗易懂,卻又顯得婉約蘊藉,余味無窮。
作者將畫龍點睛的議論與散文句法與優美的形象、深沉的情感結合起來,起伏躍宕地謳歌了人間美好的愛情,取得了極好的藝術效果。
此詞的結尾兩句,是愛情頌歌當中的千古絕唱。
就全篇而言,這首寫神話故事的詞,句句是天上,句句寫雙星,而又句句寫人間,句句寫人情,天人合一,成為千古抒情絕唱。
其抒情,悲哀中有歡樂,歡樂中有悲哀,悲歡離合,起伏跌宕。
詞中有寫景,有抒情,有議論,虛實兼顧,融情、景、理于一爐。
有趣的是,婉約詞家在寫作上常以議論為病,而今作為婉約派大師的秦少游,直接在這篇名作中抒發了議論:“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這些自由流暢的句子,近于散文,卻更顯得婉約蘊藉,余味盎然。
這說明議論運用得好,也能贏得極好的藝術效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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