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
作者:(法)莫泊桑
黃昏時分,紛紛揚揚地下了一天的雪,終于漸下漸止。
沉沉夜幕下的大千世界,仿佛凝固了,一切生命都悄悄進入了夢鄉。
或近或遠的山谷、平川、樹林、村落……在雪光映照下,銀裝素裹,分外妖嬈。
這雪后初霽的夜晚,萬籟俱寂,了無生氣。
驀地里,從遠處傳來一陣凄厲的叫聲,沖破這寒夜的寂靜。
那叫聲,如泣如訴,若怒若怨,聽來令人毛骨悚然!喔,是那條被主人放逐的老狗,在前村的籬畔哀鳴:是在哀嘆自己的身世,還是在傾訴人類的寡情?
漫無涯際的曠野平疇,在白雪的覆壓下蜷縮起身子,好像連掙扎一下都不情愿的樣子。
那遍地的萋萋芳草,匆匆來去的游蜂浪蝶,如今都藏匿得無跡可尋,只有那幾棵百年老樹,依舊伸展著槎牙的禿枝,像是鬼影憧憧,又像那白骨森森,給雪后的夜色平添上幾分悲涼、凄清。
茫茫太空,黯然無語地注視著下界,越發顯出它的莫測高深。
雪層背后,月亮露出了灰白色的臉龐,把冷冷的光灑向人間,使人更感到寒氣襲人;和她做伴的,惟有寥寥的幾點寒星,致使她也不免感嘆這寒夜的落寞和凄冷。
看,她的眼神是那樣憂傷,她的步履又是那樣遲緩!
漸漸地,月兒終于到達她行程的終點,悄然隱沒在曠野的邊緣,剩下的只是一片青灰色的回光在天際蕩漾。
少頃,又見那神秘的魚白色開始從東方蔓延,像撒開一幅輕柔的紗幕籠罩住整個大地。
寒意更濃了。
枝頭的積雪都已在不知不覺間凝成了水晶般的冰凌。
啊,美景如畫的夜晚,卻是小鳥們恐怖顫栗、備受煎熬的時光!它們的羽毛沾濕了,小腳凍僵了;刺骨的寒風在林間往來馳突,肆虐逞威,把它們可憐的窩巢刮得左搖右晃;困倦的雙眼剛剛合上,一陣陣寒冷又把它們驚醒;……只是瑟瑟索索地顫著身子,打著寒噤,憂郁地注視著漫天潔白的原野,期待那漫漫未央的長夜早到盡頭,換來一個充滿希望之光的黎明。
(最美的散文:世界卷)
賞析∶這是一幅19世紀法國農村雪后初霧的雪景圖,也是一幅當時法國死一般沉寂的社會風景畫。
文章寫得形神畢肖,令人拍案叫絕。
之所以如此感人至深,主要表現在四個方面:1、觀察細致入微,抓住了事物特征。
文章極力渲染“萬籟俱寂,了無生氣”的凄涼氣氛。
大千世界,“仿佛凝固了”。
曠野平疇,芳草和浪蜂蝶陣,都已無跡可尋,連星星也感嘆這寒夜的落寞,小鳥也恐怖顫栗,備受煎熬。
2、寫景逐層深入,烘托渲染。
作者從黃昏落筆,寫到月亮升空,達到終點,東方露出魚肚白。
景色越來越深,景致越來越奇。
用狗吠和像“鬼影”、“白骨”的老樹,像“水晶’認似的冰凌,小鳥的感覺等來烘托渲染,突出了寒夜的悲涼、凄清和死一般的沉寂。
3、巧用修辭,描寫出神入化。
文章運用象征和比喻,突出了雪夜的凄冷。
用擬人賦予景物以人的情感、知覺和情緒。
正如詩人王國維所云:“一切景語皆情語。
”文章正是這樣生動寫景,巧妙而曲折地表現了作者對當時悲涼、肅殺、毫無生氣的社會的強烈憤慈。
4、結尾奇瑰,畫龍點睛。
作者借小鳥的希望點明主旨,含蓄的表達了作者對當時社會現實的強烈不滿,對社會變革的殷切企盼,對新生活的強烈渴望。
給凄涼的寒夜點亮溫暖的火光,盼望漫漫未央的長夜早到
《生活在大自然的懷抱里》
作者:(法)盧梭
為了到花園里看日出,我比太陽起得更早;如果這是一個晴天,我最殷切的期望是不要有信件或來訪擾亂這一天的清寧。
我用上午的時間做各種雜事。
每件事都是我樂意完成的,因為這都不是非立即處理不可的急事,然后我匆忙用膳,為的是躲避那些不受歡迎的來訪者,并且使自己有一個充裕的下午。
即使最炎熱的日子,在中午一時前我就頂著烈日帶著芳夏特〔芳夏特〕盧梭養的一條狗的名字出發了。
由于擔心不速之客會使我不能脫身,我加緊了步伐。
可是,一旦繞過一個拐角,我覺得自己得救了,就激動而愉快地松了口氣,自言自語說:“今天下午我是自己的主宰了!”從此,我邁著平靜的步伐,到樹林中去尋覓一個荒野的角落,一個人跡不至因而沒有任何奴役和統治印記的荒野的角落,一個我相信在我之前從未有人到過的幽靜的角落,那兒不會有令人厭惡的第三者跑來橫隔在大自然和我之間。
那兒,大自然在我眼前展開一幅永遠清新的華麗的圖景。
金色的燃料木、紫紅的歐石南非常繁茂,給我深刻的印象,使我欣悅;我頭上樹木的宏偉、我四周灌木的纖麗、我腳下花草的驚人的紛繁使我目不暇接,不知道應該觀賞還是贊嘆;這么多美好的東西爭相吸引我的注意力,使我眼花繚亂,使我在每件東西面前留連,從而助長我懶惰和愛空想的習氣,使我常常想:“不,全身輝煌的所羅門也無法同它們當中任何一個相比。”
我的想像不會讓如此美好的土地長久渺無人煙。
我按自己的意愿在那兒立即安排了居民,我把輿論、偏見和所有虛假的感情遠遠驅走,使那些配享受如此佳境的人遷進這大自然的樂園。
我將把他們組成一個親切的社會,而我相信自己并非其中不相稱的成員。
我按照自己的喜好建造一個黃金的世紀,并用那些我經歷過的給我留下甜美記憶的情景和我的心靈還在憧憬的情境充實這美好的生活,我多么神往人類真正的快樂,如此甜美、如此純潔,但如今已經遠離人類的快樂。
甚至每當念及此,我的眼淚就奪眶而出!啊!這個時刻,如果有關巴黎、我的世紀、我這個作家的卑微的虛榮心的念頭來擾亂我的遐想,我就懷著無比的輕蔑立即將它們趕走,使我能夠專心陶醉于這些充溢我心靈的美妙的感情!然而,在遐想中,我承認,我幻想的虛無有時會突然使我的心靈感到痛苦。
甚至即使我所有的夢想變成現實,我也不會感到滿足:我還會有新的夢想、新的期望、新的憧憬。
我覺得我身上有一種沒有什么東西能夠填滿的無法解釋的空虛,有一種雖然我無法闡明、但我感到需要的對某種其他快樂的向往。
然而,先生,甚至這種向往也是一種快樂,因為我從而充滿一種強烈的感情和一種迷人的感傷──而這都是我不愿意舍棄的東西。
我立即將我的思想從低處升高,轉向自然界所有的生命,轉向事物普遍的體系,轉向主宰一切的不可思議的上帝。
此刻我的心靈迷失在大千世界里,我停止思維,我停止冥想,我停止哲學的推理;我懷著快感,感到肩負著宇宙的重壓,我陶醉于這些偉大觀念的混雜,我喜歡任由我的想像在空間馳騁;我禁錮在生命的疆界內的心靈感到這兒過分狹窄,我在天地間感到窒息,我希望投身到一個無限的世界中去。
我相信,如果我能夠洞悉大自然所有的奧秘,我也許不會體會這種令人驚異的心醉神迷,而處在一種沒有那么甜美的狀態里;我的心靈所沉湎的這種出神入化的佳境使我在亢奮激動中有時高聲呼喚:“啊,偉大的上帝呀!啊,偉大的上帝呀!”但除此之外,我不能講出也不能思考任何別的東西。
遺忘,但他們肯定不會把我忘卻;不過,這又有什么關系?反正他們沒有任何辦法來攪亂我的安寧。
擺脫了紛繁的社會生活所形成的種種塵世的情欲,我的靈魂就經常神游于這一氛圍之上,提前跟天使們親切交談,并希望不久就將進入這一行列。
我知道,人們將竭力避免把這樣一處甘美的退隱之所交還給我,他們早就不愿讓我呆在那里。
但是他們卻阻止不了我每天振想象之翼飛到那里,一連幾個小時重嘗我住在那里時的喜悅。
我還可以做一件更美妙的事,那就是我可以盡情想象。
假如我設想我現在就在島上,我不是同樣可以遐想嗎?我甚至還可以更進一步,在抽象的單調的遐想的魅力之外,再添上一些可愛的形象,使得這一遐想更為生動活潑。
在我心醉神迷時這些形象所代表的究竟是什么,連我的感官也時常是不甚清楚的;現在遐想越來越深入,它們也就被勾畫得越來越清晰了。
跟我當年真在那里時相比,我現在時常是更融洽地生活在這些形象之中,心情也更加舒暢。
不幸的是,隨著想象力的衰退,這些形象越來越難以映入腦際,而且也不能長時間的停留。
唉!正在一個人開始擺脫他的軀殼時,他的視線卻被他的軀殼阻擋的最厲害! (最美的散文:世界卷)
賞析∶ 《生活在大自然的懷抱里》是一篇意境優美的散文。
文章表達了作者熱愛自然、崇尚個性、蔑視世俗觀念的思想。
文章一開始就用簡潔的語調自己在一天里如何擺脫來訪者,接著又飽含激情的描述了他所看到的自然極其清新華麗、生機無限。
甚于自然這個甜美、純潔的世外桃源,盧梭陶醉了,忘卻了塵世的紛繁、虛偽、偽善、偏見,充滿了夢想、憧憬。
《無知的樂趣》
作者:(英國)羅伯特
編輯:山間溪流
同一個普通城裏人在鄉下散步,而不對他的無知的領域象海洋那樣寬闊感到驚訝是不可能的。
成千上萬的男女活著然後死去,一輩子也不知道山毛櫸和榆樹之間有什麼區別,不知道烏鶇和畫眉的啼鳴有什麼不同。
我們整整一生都有鳥生活在我們的周圍,然而我們的觀察力是如此微弱,以致我們中間許多人弄不清楚蒼頭燕雀是否會唱歌,說不出布谷鳥是什麼顏色。
我們象孩子似地爭論布谷鳥是否飛的時候總是唱歌還是僅僅有時候在樹枝上唱歌,爭論查普曼(英國作家和翻譯家)的下面兩行詩是根據他的想象呢,還是根據他對大自然的認識寫的:
當布谷鳥在翠綠的橡樹懷中歌唱,
初次使人們在明媚春天心花怒放。
然而,這種無知并不完全是可悲的。
從這種無知我們可以得到有所發現的樂趣。
這種樂趣是經常的,只要我們足夠無知。
博物學家的幸福在某種程度上也依靠他的無知,無知給他留下這類新天地讓他去征服。
他可能在書本上已經達到了知識的頂峰本身,但,在他用自己的眼睛證實每一個光輝的細節之前,他仍然感到是半無知的。
他希望親眼看見雌布谷鳥一種罕見的情景——在地上下蛋然後用嘴把蛋叼到窩裏(在這窩裏注定要發生殺害幼鳥的事件)去。
他將一天又一天地坐在那裏,望遠鏡緊貼著眼睛,為的是親自確認或駁斥這樣的說法,說布谷鳥確實是在地上而不是在窩裏下蛋的。
如果他是十分有幸竟然發現了這種最遮遮掩掩的鳥在下蛋,那麼也仍然有其它領域在等待他去征服,有一大堆有爭論的問題等待他去解答。
無疑,科學家們迄今沒有理由為他們錯過的無知而哭泣。
要是他們似乎什麼都懂,那麼這僅僅是因為你我幾乎什麼都不懂。
在他們發掘出的每一個事實下面總是有一筆無知的財富在等待著他們。
我曾經有一次聽到一位聰明的太太問,新月是否總是在相同的星期幾出現。
她補充說也許最好是不知道,因為,如果人們事先不知道什麼時候、在天上的哪個地方能夠看見新月,那麼它的出現總會給人帶來意外的愉快。
然而,我想,即使對那些熟悉新月的活動時間表的人們,新月也總是出乎意料地來到的。
我們并不會因為我們對一年四季的職司有足夠的知識,知道要在三月或四月,而不是在十月裏,去找報春花,而在發現一株早開的報春花時就不那麼高興。
我們也知道蘋果樹是在結果子之前而不是在結果子之後開花的,但當五月份我們到一家果園去度假日時,這并不會減少我們對假日之美妙所感到的驚訝。
一位當代的英國小說家曾經有一次被外國人問到:在英國,最重要的莊稼是什麼。
他毫不猶豫地回答:“黑麥。
”象這樣的完全的無知,在我看來似乎帶有豪言壯語的味道;但是,即使是不識字的人的無知也是巨大的。
使用電話機的普通人解釋不了電話機是怎樣工作的。
他把電話、火車、鑄造排字機、飛機視為理所當然的東西,正象我們的祖先把福音書中的奇跡視作理所當然的東西一樣。
對這些東西,他既不懷疑也不理解。
我們每一個人好象只是調查了一個小圈子裏面的事實并把這些事實變成了自己的。
日常工作以外的知識被大多數人看作是華而不實的東西。
然而我們還是經常對我們的無知作出反應,加以反對的。
我們不時地喚起自己并思考。
我們喜歡對什麼事情都思考——思考死後的生活或思考那些象據說曾經使亞裏士多德感到困惑的問題——“為什麼從中午到子夜打噴嚏是好的,但從半夜到中午打噴嚏則是不吉利的”——人類感受過的最大歡樂之一是:迅速逃到無知中去追求知識。
無知的巨大樂趣,歸根結蒂,是提問題的樂趣。
已經失去了這種樂趣的人或已經用這種樂趣去換取教條的樂趣(這就是回答問題的樂趣)的人,已經在開始僵化。
人們羨慕象喬伊特(本杰明,1817—1893,英國古典學者。
—譯者)那樣愛一問到底的人,他在六十歲之後還坐下來學習生理學。
我們中間的大多數人在到達他這個年齡以前很久就已經失去了無知感。
我們甚至對我們象松鼠那樣積攢的一點知識感到自負,并把不斷增長的年齡本身看作是無所不知的源泉。
我們忘記了蘇格拉底之所以以智慧聞名於世并不是因為他無所不知而是因為他在七十歲的時候認識到他還什麼都不知道。
(來源:網絡)
《貝多芬百年祭》
作者:﹝英國﹞蕭伯納
編輯:山間溪流
一百年前,一位雖聽得見雷聲但已聾得聽不見大型交響樂隊演奏自己的樂曲的五十七歲的倔強的單身老人最后一次舉拳向著咆哮的天空,然后逝去了,還是和他生前一直那樣地唐突神靈,蔑視天地。
他是反抗性的化身;他甚至在街上遇上一位大公和他的隨從時也總不免把帽子向下按得緊緊的,然后從他們正中間大踏步地直穿而過。
他有一架不聽話的蒸汽軋路機的風度(大多數軋路機還恭順地聽使喚和不那么調皮呢);他穿衣服之不講究尤甚于田間的稻草人:事實上有一次他竟被當做流浪漢給抓了起來,因為警察不肯相信穿得這樣破破爛爛的人竟會是一位大作曲家,更不能相信這副軀體竟能容得下純音響世界最奔騰澎湃的靈魂。
他的靈魂是偉大的;但是如果我使用了最偉大的這種字眼,那就是說比韓德爾②的靈魂還要偉大,貝多芬自己就會責怪我;而且誰又能自許為靈魂比巴赫③的還偉大呢?但是說貝多芬的靈魂是最奔騰澎湃的那可沒有一點問題。
他的狂風怒濤一般的力量他自己能很容易控制住,可是常常并不愿去控制,這個和他狂呼大笑的滑稽詼諧之處是在別的作曲家作品里都找不到的。
毛頭小伙子們現在一提起切分音④就好像是一種使音樂節奏成為最強而有力的新方法;但是在聽過貝多芬的第三里昂諾拉前奏曲之后,最狂熱的爵士樂聽起來也像“少女的祈禱”那樣溫和了,可以肯定地說,我聽過的任何黑人的集體狂歡,都不會像貝多芬的第七交響樂最后的樂章那樣可以引起最黑最黑的舞蹈家拼了命地跳下去,也沒有另外哪一個作曲家可以先以他的樂曲的陰柔之美使得聽眾完全溶化在纏綿悱惻的境界里,而后突然以銅號的猛烈聲音吹向他們,帶著嘲諷似地使他們覺得自己是真傻。
除了貝多芬之外誰也管不住貝多芬;而瘋勁上來之后,他總有意不去管住自己,于是也就成為管不住的了。
這樣奔騰澎湃,這種有意的散亂無章,這種嘲諷,這樣無顧忌的嬌縱的不理睬傳統的風尚——這些就是使得貝多芬不同于十七和十八世紀謹守法度的其他音樂天才的地方。
他是造成法國革命的精神風暴中的一個巨浪。
他不認任何人為師,他同行里的先輩莫扎特從小起就是梳洗干凈,穿著華麗,在王公貴族面前舉止大方的。
莫扎特小時候曾為了蓬巴杜夫人⑤發脾氣說:“這個女人是誰,也不來親親我,連皇后都親我呢”,這種事在貝多芬是不可想像的,因為甚至在他已老到像一頭蒼熊時,他仍然是一只未經馴服的熊崽子。
莫扎特天性文雅,與當時的傳統和社會很合拍,但也有靈魂的孤獨。
莫扎特和格魯克⑥之文雅就猶如路易十四宮廷之文雅。
海頓⑦之文雅就猶如他同時的最有教養的鄉紳之文雅。
和他們比起來,從社會地位上說貝多芬就是個不羈的藝術家,一個不穿緊腿褲的激進共和主義者。
海頓從不知道什么是嫉妒,曾稱呼比他年輕的莫扎特是有史以來最偉大的作曲家,可他就是吃不消貝多芬。
莫扎特是更有遠見的,他聽了貝多芬的演奏后說:“有一天他是要出名的”,但是即使莫扎特活得長些,這兩個人恐也難以相處下去。
貝多芬對莫扎特有一種出于道德原因的恐怖。
莫扎特在他的音樂中給貴族中的浪子唐璜⑧加上了一圈迷人的圣光,然后像一個天生的戲劇家那樣運用道德的靈活性又回過來給莎拉斯特羅⑨加上了神人的光輝,給他口中的歌詞譜上了前所未有的就是出自上帝口中都不會顯得不相稱的樂調。
群星閃耀貝多芬百年祭貝多芬不是戲劇家;賦予道德以靈活性對他來說就是一種可厭惡的玩世不恭。
他仍然認為莫扎特是大師中的大師(這不是一頂空洞的高帽子,它的的確確就是說莫扎特是個為作曲家們欣賞的作曲家,而遠遠不是流行作曲家);可是他是穿緊腿褲的宮廷侍從,而貝多芬卻是個穿散腿褲的激進共和主義者;同樣的海頓也是穿傳統制服的侍從。
在貝多芬和他們之間隔著一場法國大革命,劃分開了十八世紀和十九世紀。
但對貝多芬來說,莫扎特可不如海頓,因為他把道德當兒戲,用迷人的音樂把罪惡譜成了像德行那樣奇妙。
如同每一個真正激進共和主義者都具有的,貝多芬身上的清教徒性格使他反對莫扎特,固然莫扎特曾向他啟示了十九世紀音樂的各種創新的可能。
因此貝多芬上溯到韓德爾,一位和貝多芬同樣倔強的老單身漢,把他作為英雄。
韓德爾瞧不上莫扎特崇拜的英雄格魯克,雖然在韓德爾的《彌賽亞》⑩里的田園樂是極為接近格魯克在他的歌劇《奧菲阿》⑾里那些向我們展示出天堂的原野的各個場面的。
因為有無線電廣播,成百萬對音樂還接觸不多的人在他百年祭的今年將第一次聽到貝多芬的音樂。
充滿著照例不加選擇地加在大音樂家身上頌揚話的成百篇紀念文章將使人們抱有通常少有的期望。
象貝多芬同時的人一樣,雖然他們可以懂得格魯克和海頓和莫扎特,但從貝多芬那里得到的不但是一種使他們困惑不解的意想不到的音樂,而且有時候簡直是聽不出音樂的由管弦樂器發出來的雜亂音響。
要解釋這也不難。
十八世紀的音樂都是舞蹈音樂。
舞蹈是由動作起來令人愉快的步子組成的對稱樣式;舞蹈音樂是不跳舞也聽起來令人愉快的由聲音組成的對稱的樣式。
因此這些樂式雖然起初不過是象棋盤那樣簡單,但被展開了,復雜化了,用和聲豐富起來了,最后變得類似波斯地毯,而設計象波斯地毯那種樂式的作曲家也就不再期望人們跟著這種音樂跳舞了。
要有神巫打旋子的本領才能跟著莫扎特的交響樂跳舞。
有一回我還真請了兩位訓練有素的青年舞蹈家跟著莫扎特的一闋前奏曲跳了一次,結果差點沒把他們累垮了。
就是音樂上原來使用的有關舞蹈的名詞也慢慢地不用了,人們不再使用包括薩拉班德舞,巴萬宮庭舞,加伏特舞和快步舞等等在內的組曲形式,而把自己的音樂創作表現為奏鳴曲和交響樂,里面各部分干脆叫做樂章,每一章都用意大利文記上速度,如快板、柔板、諧謔曲板、急板等等。
但在任何時候,從巴赫的序曲到莫扎特的《天神交響樂》,音樂總是現出一種對稱的音響樂樣給我們一種舞蹈的樂趣作為樂曲的形式和基礎。
可是音樂的作用并不止于創造悅耳的樂式。
它還能表達感情。
你能去津津有味地欣賞一張波斯地毯或者聽一曲巴赫的序曲,但樂趣只止于此;可是你聽了《唐璜》前奏曲之后卻不可能不發生一種復雜的心情,它使你心理有準備去面對將淹沒那種精致但又是魔鬼式的歡樂一場可怖的末日的悲劇,聽莫扎特的《天神交響樂》最后一章時你會覺得那和貝多芬的第七交響樂的最后樂章一樣,都是狂歡的音樂,它用響亮的鼓聲奏出如醉如狂的旋律,而從頭到尾又交織著一開始就有的具有一種不尋常的悲傷之美的樂調,因之更加沁人心脾。
莫扎特的這一樂章又自始至終是樂式設計的杰作。
但是貝多芬所做到了的一點,也是使得某些與他同時的偉人不得不把他當做一個瘋人,有時清醒就出些洋相或者顯示出格調不高的一點,在于他把音樂完全用作了表現心情的手段,并且完全不把設計樂式本身作為目的。
不錯,他一生非常保守地(順便說一句,這也是激進共和主義者的特點)使用著舊的樂式;但是他加給它們以驚人的活力和激情,包括產生于思想高度的那種最高的激情,使得產生于感覺的激情顯得僅僅是感官上的享受,于是他不僅打亂了舊樂式的對稱,而且常常使人聽不出在感情的風暴之下竟還有什么樣式存在著了。
他的《英雄交響樂》一開始使用了一個樂式(這是從莫扎特幼年時的一個前奏曲借來的),跟著又用了另外幾個很漂亮的樂式;這些樂式被賦予了巨大的內在力量,所以到了樂章的中段,這些樂式就全被不客氣地打散了;于是,從只追求樂式的音樂家看來,貝多芬是發了瘋了,他拋出了同時使用音階上所有單音的可怖的和弦。
他這么做只是因為他覺得非如此不可,而且還要求你也覺得非如此不可呢。
以上就是貝多芬之謎的全部。
他有能力設計最好的樂式;他能寫出使你終身享受不盡的美麗的樂曲;他能挑出那些最乾燥無味的旋律,把它們展開得那樣引人,使你聽上一百次也每回都能發現新東西:一句話,你可以拿所有用來形容以樂式見長的作曲家的話來形容他;但是他的病癥,也就是不同于別人之處在于他那激動人心的本質,他能使我們激動,并把他那奔放的感情籠罩著我們。
當貝里奧滋聽到一位法國作曲家因為貝多芬的音樂使他聽了很不舒服而說“我聽了能使我入睡的音樂”,他非常生氣。
貝多芬的音樂是使你清醒的音樂;而當你想獨自一個靜一會兒的時候,你就怕聽他的音樂。
懂了這個,你就從十八世紀前進了一步,也從舊式的跳舞樂隊前進了一步(爵士樂,附帶說一句,就是貝多芬化了的老式跳舞樂隊),不但能懂得貝多芬的音樂而且也能懂得貝多芬以后的最有深度的音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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