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稹《離思》賞析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云。
取次花叢懶回顧,半緣修道半緣君。
注釋
1取次:走進.
賞析
元稹是唐代著名的詩人,他的詩歌數量很多,他把自己的詩分為古諷、樂諷、古體、新題樂府、律詩、艷詩等十類。
這首《離思》(五首之一)屬于艷詩。
所謂“艷詩”,即寫男女之間愛情的詩。
在作者十類詩中,這類寫得比較好。
而這首《離思》詩,尤其寫得一往情深,熾熱動人,具有獨到的藝術特色。
在描寫愛情題材的古典詩詞中,亦堪稱名篇佳作.
這首詩最突出的特色,就是采用巧比曲喻的手法,淋漓盡致地表達了主人公對已經失去的心上人的深深戀情。
它接連用水、用云、用花比人,寫得曲折委婉,含而不露,意境深遠,耐人尋味。
全詩僅四句,即有三句采用比喻手法。
一、二兩句,破空而來,暗喻手法絕高,幾乎令人捉摸不到作者筆意所在。
“曾經滄海難為水”。
是從孟子“觀于海者難為水”《孟子·盡心篇》)脫化而來。
詩句表面上是說,曾經觀看過茫茫的大海,對那小小的細流,是不會看在眼里的。
它是用大海與河水相比。
海面廣闊,滄茫無際,雄渾無比,可謂壯觀。
河水,只不過是舉目即可望穿的細流,不足為觀。
寫得意境雄渾深遠。
然而,這只是表面的意思,其中還蘊含著深刻的思想。
第二句,是使用宋玉《高唐賦》里“巫山云雨”的典故。
《高唐賦》序說:戰國時代,楚襄王的“先王”(指楚懷王),曾游云夢高唐之臺,“怠而晝寢,夢見一婦人……愿薦枕席,王因幸之”。
此女即“巫山之女”。
她別離楚王時說:“妾在巫山之陽,高丘之阻。
旦為朝云,暮為行雨,朝朝暮暮,陽臺之下。”楚王旦朝視之,果如其言,因此就為她立廟號曰“朝云”。
顯而易見,宋玉所謂“巫山之云”,——“朝云”,不過是神女的化身。
元稹所謂“除卻巫山不是云”,表面是說:除了巫山上的彩云,其他所有的云彩,都不足觀。
其實,他是巧妙地使用“朝云”的典故,把它比作心愛的女子,充分地表達了對那個女子的真摯感情。
詩人表明,除此女子,縱有傾城國色、絕代佳人,也不能打動他的心,取得他的歡心和愛慕。
只有那個女子,才能使他傾心相愛。
寫得感情熾熱,又含蓄蘊藉。
第三句“取次花叢懶回顧”,是用花比人。
是說我即使走到盛開的花叢里,也毫不留心地過去,懶得回頭觀看。
為什么他無心去觀賞迎入眼簾的盛開花朵呢?第四句“半緣修道半緣君”便作了回答。
含意是說他對世事,看破紅塵,去修道的原故,這是其一。
其二,是因為他失去心愛的她,再也不想看別的“花”了。
統觀全詩,不難看出,“取次花叢懶回顧”的原因,還是因為失去了“君”。
“半緣修道”之說,只不過是遁辭罷了。
古代詩評家,曾經說這首詩是作者為其曾經相愛的韋叢的悼亡詩,或臆斷為詩人“與鶯鶯在閨中狎昵之游戲”(卞孝萱《元稹年譜》)的自我寫照。
此等說法,皆缺乏史料根據。
作者在這首詩里采用種種比喻手法,曲折地表達對曾經相愛的女伴的深情,前三句緊扣主題,層層遞進,最后一句才用畫龍點睛之筆,揭示主題。
這種寫法構思集中,意脈貫通,清晰可見,感情跳動性不大。
并不象古典詩詞中有些作品那樣,感情跳動幅度太大,象電影的蒙太奇鏡頭那樣,令人幾乎看不到端倪。
譬如。
辛棄疾《念奴嬌》(野棠花落),描寫對歌女的留戀和思慕的復雜心情,感情跳躍幅度特別大。
它忽而寫往昔的“輕別”;忽而寫今日“故地重游”,樓空人去。
物是人非,忽而又寫幻想明朝“尊前重見,鏡里花難折”。
其中省略許多銜接,思緒奔騰飛躍,令人頗費尋覓。
當然,這并不是說,可以用感情跳躍幅度的大小,來作為評價作品優劣的標準。
辛棄疾這首詞也是膾炙人口的名篇,審美價值極高。
在描寫愛情的古典詩詞中.有不少名篇佳作,都一直為人們喜聞樂見,引起人們的共鳴。
譬如,王維的《相思》詩:“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勸君多采擷,此物最相思。”它是用形象鮮明的紅豆,象征美好而堅貞的愛情。
李商隱的“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干”(《無題》)的詩句,是用一種執著到底的精神,表達對愛情堅貞不渝、海枯石爛、永不變心的衷情。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云”兩句,則與王、李寫愛情的詩不同,它是用一種絕對肯定與否定的生動比喻。
來表達對愛情的至誠和專一。
正由于它與眾不同,所以能引起因為種種原因而失去愛人的人們的強烈共鳴。
有人把這兩句詩寫在文學作品里。
也有人寫在書信中,用來表達對對方的癡情。
這就充分說明元稹這首詩具有巨大的影響和藝術感染力。
這首詩的具體寫作年代不詳。
它可能是作者自己生活的自我寫照。
據說,作者先是愛過“崔鶯鶯”,后來又有新歡。
因此,有人便認為元稹在愛情生活上是非常輕薄的,從而也就否定了這首《離思》詩的應有價值。
我認為,今天我們評論古典文學的價值,并不能依據作者私人的生活如何來作為評價其文學作品的標準。
文學作品往往會突破作者的思想局限,產生巨大的
社會效果。
我們評價元稹這首詩,也應從它產生的積極社會效果著眼,給其藝術價值以充分的肯定。
而不應聯系作者私人生活問題,去貶低它客觀存在的審美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