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伯特·蘭登立在冷冷清清的牧師會禮堂莊嚴肅穆的圓屋頂下,眼睛定定地看著提彬握在手中的槍。
羅伯特,你到底是跟我呢,還是不跟我?這位皇家學會的歷史學家的話還在蘭登寂靜的腦海里回蕩。
蘭登知道,他絕不可能給出什么行得通的答案。
如果他答應提彬,那無異于出賣了索菲。
而如果他嚴辭拒絕,那提彬除了將他們殺死,將別無選擇。
雖說蘭登在學校里呆過多年,但他畢竟沒在課堂上學過什么如何在槍口的威脅下應付沖突的技巧,不過學校倒是教會了他如何提供一些似是而非的答案。
當一個問題沒有正確的答案時,那就只有如實地作出反應了。
蘭登徘徊在是與否之間那個灰色的區間。
他只好選擇了沉默。
他盯著手中的密碼盒,只是選擇了走開。
他頭也不抬地向后退去,進入到大廳里空曠的地帶。
這可是中立地帶呢。
他希望他對密碼盒的關注能給提彬一個暗示,也許合作不失為一個理性的選擇;但同時,他也希望他的沉默,會讓索菲明白他并沒將她拋棄。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多爭取一點考慮的時間啊。
蘭登私下里懷疑,或許花點時間考慮,也正是提彬要他做的事情呢。
所以他才將密碼盒給我,這樣好讓我感覺到做出決定的分量。
這位英國皇家歷史學家,希望通過讓蘭登實實在在地觸摸到大師留下的密碼盒,能讓他完全領會到里面的東西對他們有多重要,從而激發他對學術的好奇心,并使他認識到:如果他不能將拱心石打開,將意味著給歷史本身帶來巨大的損失。
在大廳對面,索菲仍處在槍口的威脅之下。
蘭登擔心,找到密碼盒里尚未破譯的密碼,恐怕將是他借此解救她的唯一希望了。
如果我能解讀這張地圖,那么提彬就愿意跟我討價還價。
蘭登將整個心思都用在這項重要的任務上,他慢慢踱著步子,走到更遠的窗前……任憑他的頭腦塞滿了牛頓墓上眾多的天體形狀。
你們尋找的圓球,本應在這位騎士的墓里。
它道破了玫瑰般肌膚與受孕子宮的秘密。
蘭登轉身背對著其他人,向那些巨大的窗戶走去,他想在墻上的彩色拼花玻璃里尋找靈感的火花,然而卻一無所獲。
站在索尼埃的角度去想一想吧,他這樣敦促自己。
他把目光投向外面的學院花園。
索尼埃認為應該將什么樣的球形物放入牛頓爵士的墳墓里呢?紛飛的雨中閃過無數恒星、彗星以及行星的形象,然而蘭登并沒在意它們。
索尼埃不是研究科學的學者,而是人文學家、藝術家、歷史學家。
神圣女性……圣餐杯……圣潔的玫瑰……被放逐的抹大拉的瑪利亞……女神的衰落……以及圣杯。
傳說中的圣杯,經常被描繪成一位殘酷的女人,她在剛好讓你看不見的黑暗中翩翩起舞,在你的耳邊竊竊私語,誘惑著你再走近一步,最后消失在迷霧中。
蘭登凝視著學院花園里那片沙沙作響的樹林,覺得頑皮的她此刻就在身邊。
征兆無處不在,就像在迷霧里嘲弄似的凸顯出來的輪廓。
這些英國最古老的蘋果樹的樹枝,開滿了五朵花瓣的花,它們全都像金星一樣,閃著微光。
女神來到了花園。
現在她正在雨中跳舞,唱著那經歷不知多少世紀的歌曲。
她從開滿花朵的樹枝后面偷偷地探出頭,似乎在提醒蘭登,知識的果實蓬勃生長,遠遠超越了他力所能學的范圍。
在大廳的對面,雷·提彬爵士躊躇滿志地望著仿佛被魔法鎮住了的蘭登凝視窗外。
果然不出所料,他會回心轉意的。
提彬心想。
一段時間以來,提彬一直懷疑蘭登可能找到了開啟圣杯的鑰匙。
就在他準備開始行動的當天晚上,蘭登也安排了與雅克·索尼埃的見面,這決不是什么巧合。
提彬竊聽這位博物館的館長已有很長一段時間,他確信,這位館長急于與蘭登私下會面只能意味著一件事情——即蘭登的神秘文稿觸動了郇山隱修會敏感的神經,他誤打誤撞地觸及到其中的真相,而索尼埃又害怕它被泄露出去。
提彬確信這位大師把蘭登叫去,就是要堵他的嘴。
真相已經隱藏得太久了!
提彬知道,他必須趕快采取行動。
塞拉斯的襲擊將有助于完成兩個目標:一方面,它可以阻止索尼埃說服蘭登保持緘默;另一方面,它也可以確保如果拱心石落人提彬的手中,一旦他需要蘭登,他就會跑到巴黎隨時待命。
安排索尼埃與塞拉斯的那次帶來致命性災難的會面實在是太容易了。
我掌握了索尼埃最為之恐懼的內幕消息。
昨天下午,塞拉斯打電話給這位館長,把自己裝扮成一位心煩意亂的牧師。
他說:索尼埃先生,請你寬恕我,有些事我必須馬上跟你說。
我本不應該破壞懺悔室的圣潔,然而眼下這種狀況,我也只好這樣做了。
我剛才聽到有個男人在懺悔,說是他謀害了你的家人。
索尼埃驚訝萬分,但還是警惕地說:我的家人死于車禍。
這是警方經過調查做出的結論。
是的,他們是死于車禍。
塞拉斯拋下了誘餌:可那人跟我說,他是故意將他們的車子撞到河里去的。
索尼埃在電話的另一端沒有作聲。
索尼埃先生,要不是那人說了一句讓我擔心你安全的話,我是不會打電話找你的。
他停了片刻,說:那人還提到你的孫女索菲。
索菲名字的提及,無疑起到了催化劑的作用。
這位館長立即采取行動。
他讓塞拉斯立刻趕到他所知道的最安全的地方——即他在盧浮宮的辦公室——見他。
然后又打電話給索菲,警告她可能會有危險。
他原先打算與蘭登喝幾盅的計劃也很快被取消了。
此刻,在大廳的另一頭,蘭登與索菲隔得遠遠的。
提彬覺得已成功地將這對搭檔分開了。
索菲·奈芙依然不愿從命,但蘭登的眼光明顯就看得遠了。
他正努力地找尋密碼。
他深知找到圣杯,并使它得以從束縛中解脫出來的重要性。
即使他能夠找到密碼,也不會幫你。
索菲冷冷地說。
提彬瞥了一眼蘭登,卻仍沒忘記將槍對準索菲。
他終于明白,他必須動用手中的武器。
雖然這個想法困擾著他,但他知道,如果一旦下定了決心,他是決不會猶豫的。
我已給了她許多改過自新的機會,圣杯可比我們中間的任何人都更重要啊!
就在這時,蘭登從窗戶邊轉過身來。
那墳墓——他突然面對他們說,眼中有淡淡的希望之光在閃爍。
我知道該站在哪個角度看牛頓爵士的墳墓。
是的,我想我能找到密碼。
提彬的心立即提到了喉嚨口:羅伯特,在哪里?你快告訴我!
索菲似乎被嚇壞了:羅伯特,不要!你不會幫他是不是?
蘭登邁著堅定的步子,大步流星地走過來,將密碼盒舉到面前。
不,他說,轉身面對著雷·提彬,目光變得**起來。
他如果不放你走,我是不會說的。
提彬的樂觀情緒立刻黯淡下來:羅伯特,我們離得這么近。
你該不是想跟我玩什么游戲吧?!
誰跟你玩游戲了?蘭登說:你放她走,然后我就帶你去看牛頓墓,一起把密碼盒打開。
我哪兒也不去,索菲大聲宣布,她憤怒地瞇上眼睛。
密碼盒是我祖父給我的,你們沒資格把它打開。
蘭登猛地轉過身,臉色陰森可怕。
索菲,我求你了!你現在處境很危險,我是想幫你呀!
你怎么幫?你想將我祖父拼了命也要保護起來的秘密泄露出去?他相信你,羅伯特。
我以前也相信你吶。
蘭登藍色的眼睛此刻流露出一絲恐懼,提彬看到他們兩人作對,不由暗暗地笑了。
蘭登試圖向一個不值得同情的女人獻殷勤,這比去做其他任何事情還要讓人可憐。
我們馬上就要揭開歷史上最大的秘密,可是他竟然還在跟一個已經證明了自己不配參與這次探索的女人糾纏不休。
索菲,蘭登懇求道:我求你了——你必須走!
索菲搖搖頭:我不會走的,除非你把密碼盒給我,或者把它砸掉。
你說什么?蘭登目瞪口呆。
羅伯特,我祖父寧愿看到秘密永遠消失,也不愿看到它落入兇手之手。
索菲的雙眼看似充盈了淚水,其實卻沒有。
她徑直轉過身,瞪著提彬,說:你想殺我就開槍吧。
我是不會讓我祖父的遺物落入你手中的。
很好。
提彬用槍對準了她。
別開槍!蘭登大聲喊道,他舉起胳膊,將密碼盒懸在堅硬的石板上方,擺出搖搖欲墜的模樣。
雷爵士,如果你敢開槍,我就把它丟在地上。
提彬大聲笑起來:你這樣虛張聲勢,嚇得倒雷米,可嚇不倒我。
我對你是再了解不過的了。
是嗎?
是的,我了解。
我的朋友,你需要活動活動你僵硬的臉龐。
雖然浪費了我一點時間,但我還是看出來了,你在撒謊。
你不知道密碼藏在牛頓墳墓的哪個地方。
你真的知道嗎,羅伯特?你知道藏在墳墓的哪個地方嗎?
我知道。
然而蘭登游移不定的眼神還是被提彬捕捉到了。
他在撒謊,是為了解救索菲鋌而走險玩弄的拙劣的伎倆。
提彬不由對羅伯特·蘭登深感失望。
我是-位孤單的騎士,身邊都是一些微不足道的人。
我將不得不依靠自己,去破譯開啟拱心石的密碼。
現在,羅伯特·蘭登與索菲·奈芙對提彬而言除了是威脅還是威脅……而且他們的存在,對圣杯本身也是威脅。
他的內心不亞于接下來尋找密碼的過程那般痛苦,他知道自己可以憑良心行事。
不過眼下唯一的難題,就是如何說服蘭登放下拱心石,這樣,提彬就可以平安無事地結束這場游戲。
蘭登知道自己撒的謊露餡了。
他看到提彬露出可怕的然而堅毅的神情,他知道這樣的時刻就要來臨了。
如果我松手把拱心石掉在地上,他就會殺死我們。
他即使不看索菲,也能夠讓我聽到她在無言地拼命向他祈求。
羅伯特,這個人是不配得到圣杯的。
別讓它落到他的手中,不管要付出多大的代價。
幾分鐘前,蘭登獨自站在窗前俯視學院花園的時候,就已經拿定了主意。
我要保護索菲。
也要保護圣杯。
蘭登差點絕望地喊出聲來。
可我不知道該怎么辦啊!
就在他完全絕望之時,他的思路反倒前所未有地變得清晰起來。
羅伯特,真相就在你的眼前。
他也不知道是從哪里領悟來的。
圣杯并未嘲弄你,它只是在呼喚能夠配得上它的人。
于是,他像一位順從的臣民,在雷·提彬前面幾碼之外的地方彎下腰,將密碼盒放到離石頭地面只有幾英寸的上方。
是的,羅伯特,提彬輕聲地說,用槍對準了他。
把它放下。
蘭登眼望天空,注視著牧師會禮堂圓頂上的許多空洞。
他將身子蹲得更低了,低頭盯著提彬手中筆直對準了他的槍。
雷,對不起了。
他利索地跳起來,胳膊往天空一揮,將手中的密碼盒徑直朝頭上的圓頂上擲去。
雷·提彬覺得自己并沒有扣動扳機,但美杜莎手槍還是發出了震耳欲聾的響聲。
此刻,蘭登蜷縮的身子已站了起來,差不多跟地面垂直了。
子彈落在蘭登腳下附近的地面上。
提彬企圖調整瞄準的方向,氣急敗壞地再次開槍,然而似乎卻有一種更強大的力量,將他的目光吸引到頭頂的圓形篷頂上。
我的拱心石!
時間仿佛頓時凝固了,變成了一個緩慢移動的夢。
此時時刻,提彬整個的身心,都轉移到空中的拱心石上去了。
他注視著在空中飛行的拱心石的頂部……它在空中盤旋了一會……然后迅即跌落,翻著跟頭,朝石頭地板上砸了下來。
提彬所有的希望與夢想,隨著拱心石驟然跌落到地上。
它可不能掉下來啊!我得去接住它!提彬本能地作出了反應。
他放下槍,飛身上前。
他扔下拐杖,伸出他柔軟的、修過指甲的手去接,舒展了胳膊和手指頭,在空中一把將拱心石抓在了手里。
他以一副勝利者的姿態,緊緊地把拱心石攥在手中,向前倒了下去。
但他覺得似乎倒下得太快了。
由于沒有什么東西能夠阻止他倒下,他張開的胳膊首先碰到了地面,密碼盒猛地撞到地板上,里面的玻璃瓶立刻發出令人難受的嘎吱嘎吱支離破碎的聲音。
提彬足足有一秒鐘屏住了呼吸。
他張開手腳。
躺在冰冷的的地板上,眼睛順著伸展的胳膊望過去,呆呆地盯著掌心里的大理石圓筒,默默的祈禱里面的玻璃瓶子仍然完好無損。
緊接著,一股刺鼻的醋的氣味彌漫在空氣里。
提彬感到那冰涼的液體,正經過刻度盤流到他的手心里。
極度的恐懼攫住了他。
不要!醋汩汩地流出來,提彬的腦海中閃過了瓶子里莎草紙在溶釋的鏡頭。
羅伯特,你這個傻瓜!完了,看來秘密是找不到了!
提彬情不自禁地抽泣起來。
如果找不到圣杯,一切全完了。
他真不敢相信,蘭登竟會做出這樣的事來。
他全身顫抖著,拼命想把圓筒掰開。
他強烈地希望,能趕在莎草紙永遠溶釋在醋里之前,飛快地將藏在它身上的歷史看上一眼。
然而,令他震驚的是,當他使勁拉住拱心石的兩頭時,圓石筒突然分開了。
他喘著粗氣,注視著里面。
不過,里面除了玻璃的殘渣碎片外,什么也沒有。
他并沒看到有什么正在溶解的莎草紙。
提彬翻了個身,抬頭看著蘭登。
索菲站在蘭登的身邊,正拿槍朝下對準了他。
提彬一臉茫然,他回過頭,看到了拱心石。
奇怪的是,刻度盤已不再如方才那樣雜亂了。
它們組成了一個由五個字母組成的單詞:APPLE。
當年夏娃吃下蘋果,蘭登冷靜地說:觸犯了上帝的圣怒,因此犯下了原罪。
于是蘋果就成了神圣女性墮落的象征。
提彬覺得真相突然以一種質樸得讓人難受的方式朝他劈頭蓋臉地襲來。
那個本來應該放在牛頓墳墓上的圓球竟然是從天而降,砸在牛頓頭上并給他終生事業帶來靈感的紅艷艷的蘋果。
是他辛勤勞作的果實!是懷有身孕的玫瑰般肌膚。
羅伯特,提彬結結巴巴地說,他已被震驚的情緒所淹沒了。
原來你把拱心石打開過了。
地圖在——在哪里?
蘭登眼皮不眨一下,將手伸進斜紋軟呢大衣靠近**的口袋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張卷起來的似乎一碰即碎的莎草紙。
蘭登就在提彬躺著的幾碼之外,將莎草紙往地上攤開,認真地看起來。
過了很長時間,才看到他臉上出一絲會心的微笑。
他知道了!提彬渴望自己也能知道。
他終生的夢想此刻就在眼前。
告訴我!提彬請求道:我求你了,上帝啊,求你告訴我。
現在還不算太晚吧?
這時,沉重的腳步聲如雷鳴一般,從通往牧師會禮堂的大廳里傳來,蘭登平靜地將莎草紙收好,塞回到口袋里。
不要!提彬大聲喊道,他拼命想站起來,然而卻是徒勞。
屋里的門砰的推開了,貝祖·法希像只闖進競技場的公牛一樣闖了進來,他兇狠的目光飛快掃視了一周,這才發現所要尋找的目標——正無助地躺在地上的雷·提彬爵士。
他輕松地吐了一口氣,將馬努漢牌手槍放進皮套里,轉而向索菲說:奈芙偵探,看到你和蘭登安然無恙我就放心了。
剛才我叫你們進來的時候,你們就應該進來。
英國警察緊跟在法希后面進來,他們一把捉住這只沮喪的甕中之鱉,給他戴上了手銬。
索菲看到法希,似乎驚訝萬分:你們是怎么找到我們的?
法希指了指提彬,說:他進教堂時犯了個錯誤,因此泄露了了他的身份。
教堂里的保衛人員聽到警方尋找他的廣播,便告訴了我們。
提彬像瘋子一樣大喊起來:尋找圣杯的地圖,就在蘭登的口袋里!
警察們將提彬舉起來,架了出去。
他掉轉頭,像狼一樣吼道:羅伯特,你快告訴我圣杯藏在哪里!
蘭登在他經過身邊時,直盯著他的眼睛:雷爵士,只有配得上的人才能找到圣杯。
這還是你教我的呢。
()
羅伯特突然驚醒過來,他方才一直在做夢。
床邊放著一件浴衣,上面標有巴黎麗茲酒店的字樣。
他看到一束微弱的光,從百葉窗的縫隙里射進來。
是早晨還是晚上?他疑惑地想。
他感到身體既溫暖,又相當的愜意。
過去兩天大部分時間他一直在睡眠。
他緩緩地從床上坐起,終于明白是什么東西將他驚醒——原來是縈繞在他頭腦中最稀奇古怪的想法。
幾天來他一直試圖從林林總總的信息里理出個頭緒來,然而現在,蘭登發現他一心專注于他以前未曾考慮過的東西。
可能嗎?
他坐著一動不動,就這樣坐了良久。
他終于爬下床,向大理石淋浴器走去。
他走過去,讓強勁的水流摩挲著他的肩膀。
然而那種想法仍然在心里纏繞著他。
那是不可能的。
二十分鐘后,蘭登走出了麗茲酒店,來到旺多姆廣場。
夜色降臨了。
幾天來過多的睡眠使他迷失了方向感一-然而他的頭腦卻異常地清晰。
他原本許諾自己在酒店大廳里喝上一杯牛奶咖啡,以便能忘卻那些稀奇古怪的想法,然而他的雙腿卻不聽使喚,他徑直走出前門。
走進了巴黎暮色漸攏的蒼茫里。
蘭登向東行走在碎田街上,心情越發激動起來。
他掉轉方向,往南面的黎塞留大道走去,正在盛開的茉莉花,從莊嚴肅穆的皇宮花園里散發出淡淡的清香,使一路上的空氣也彌漫著無比的芬芳。
他繼續朝南走去,直到看見他要尋找的那座有名的皇家拱廊。
一大片被擦過的黑色大理石,閃爍著熠熠的光芒。
他走上前,飛快地打量著腳下的地面。
不一會,他便發現他所知道的東西就在那里——幾枚銅徽章鑲嵌在地上,排成了筆直的一行。
每個徽章的直徑有五英寸長,并突顯出許多N和S的字母。
N代表南,S代表北。
他轉向正南方,眼睛循著由大徽章組成的向外伸展開去的直線望去。
他再次挪動了腳步,沿著大徽章留下的蹤跡,他一邊走,一邊注視著人行道。
當他抄近路經過法蘭西劇院的角落時,他的雙腳又踩到了另一塊銅質徽章。
對了!
許多年前,蘭登就已經聽說,在巴黎的大街小巷上,鑲嵌了135個這樣的銅質徽章,它們散布在人行道、庭院及各條大街上,組成南北交叉的軸線,橫跨了整個城市。
他曾經從圣心大教堂出發,沿著這條線往北穿過塞納河,最后來到古老的巴黎天文臺。
在那里,他發現了這條神圣的道路所具有的意義。
它是地球上最早的本初子午線。
是世界上第一條零度經線。
也是巴黎古老的玫瑰線。
此刻,當蘭登匆匆地經過里沃利大道,他感到自己所要尋找的目標唾手可得,它就在還不到一個街區開外的前方。
圣杯在古老的羅斯林教堂下面等待。
這時,各種各樣的啟示,如索尼埃沿用Roslin這一古老的拼法……劍刃與圣杯……裝飾了能工巧匠們的藝術結晶的墳墓,恰如潮水一般向他涌來。
那就是索尼埃之所以找我談話的原因嗎?我無意中觸及到了歷史的真相嗎?
他突然小跑起來,覺得那條神圣的玫瑰線就在他的腳下,指引著他,推動他向前方的目標奔去。
當他進入黎塞留路下面那條長長的隧道時,他感到脖子上的毛發因為期待而直豎起來。
因為他知道,在這長長的隧道盡頭,聳立著巴黎最具神秘色彩的一座紀念碑——它是20世紀80年代有斯芬克司之稱的弗朗索瓦·密特朗構想并委托建造的;根據謠傳,密特朗參與了秘密組織的內部活動,他給巴黎留下的最后一份遺產,就位于蘭登僅僅幾天前曾參觀過的地方。
卻似乎已是前世今生。
蘭登使盡最后的力量,從過道上沖進那個熟悉的庭院,然后停了下來。
他氣喘吁吁,慢慢抬起雙眼,有點不相信地看著豎立在他面前并閃爍著光芒的建筑物。
那是盧浮宮的金字塔。
在黑暗中閃著微弱的光。
他只是欣賞了片刻。
不過,他更感興趣的是它左邊的東西。
他轉過身,覺得自己的腳步又開始沿著古老的玫瑰線這條看不見的道路移動起來,并領著他走過那間庭院,來到了盧浮宮地下購物商場——這塊四周被修剪整齊的籬笆包圍起來,寬闊而長滿青草的圓形地帶,它曾經是巴黎最古老的崇拜自然神進行節日慶祝的所在地……是為了歌頌生命力以及女神而舉行歡樂儀式的所在地。
蘭登走過灌木叢林,來到那片被萋萋芳草圍起來的圓形地帶,他覺得自己仿佛來到了另一個世界。
這塊圣地,如今已被這座城市最不同尋常的一座紀念碑打上了鮮明的標記。
在這塊圣地的中央,一座巨大的倒立杯形金字塔,張著大口,像是在地上挖了一個水晶玻璃的深坑。
在幾天前的晚上,這個倒立的金字塔,他在進入盧浮宮的地下閣樓地就已經看過了。
倒立的金字塔。
蘭登顫顫巍巍地走到金字塔的邊緣,低頭看著盧浮宮內向外延伸開去的地下建筑,它發出琥珀色的光芒。
他的視線并沒停留在龐大的倒立金字塔上,而是直接鎖定在正處于金字塔下方的那些物體上。
在它之下宮殿的地面上,矗立著一幢很小的建筑物——這是他曾在書稿里提到的一幢建筑物。
蘭登覺得自己此時已完全清醒過來,一想到那種不可思議的可能性,他就激動得幾乎要發抖。
他再次抬頭望著盧浮宮,覺得自己仿佛被博物館巨大的雙翼包圍起來了……被兩側裝飾了世界上最優秀的藝術作品的走廊包圍起來了。
在這些著名的藝術家中,有達·芬奇……波提切利……
她躺在大師們領人鐘愛的杰作的懷抱里。
他滿懷疑惑,再次低下頭,透過玻璃注視著下面的小型建筑物。
我得下去看看!
他走出那個圓形草地,匆匆地穿過庭院,往后撤回到盧浮宮那高聳入云的金字塔形人口。
當天的最后一批游客,正稀稀拉拉地從這家博物館里走了出來。
蘭登推開旋轉的門,沿著彎彎曲曲的階梯走進了金字塔。
他感到空氣更加涼爽起來了。
他來到金字塔的底部,進入向盧浮宮博物館院子下面延伸的長長的地下通道,往回向倒立的金字塔走。
他來到通道的盡頭,走進一間巨大的地下室。
就在他的面前,倒立的金字塔閃著光芒,從上面垂下來——那是一個呈V字形的大得驚人的玻璃杯的輪廓。
圣杯!
蘭登從上而下,順著逐漸變小的圣杯望過去,直到它的底部。
圣杯離地面只有6英尺高。
就在它的下方,矗立著小型的建筑。
那是一個微型金字塔。
只有3英尺高。
這座龐大的地下室里唯一的建筑物,是以很小的規模建造起來的。
蘭登的書稿,在談到盧浮宮里有關女神藝術的精致收藏品時,就順帶浮光掠影地提到了這個小小的金字塔。
這座小小的建筑物從地底下凸出來,仿佛是冰山上的一角——是一個巨大的金字塔形拱頂的頂部,其絕大部分淹沒在它的下面,就像是一個隱秘的房間。
在已廢棄的閣樓里微弱光線的照耀下,兩個金字塔彼此相對,它們的塔身組成一條完美的直線,兩者的頂部也幾乎靠在了一起。
圣杯在上,劍刃在下。
劍刃和圣杯一道看護著她的門外。
這時,蘭登聽到了瑪麗·肖維爾說過的話。
有朝一日你終會明白的。
現在,他就站在這條古老的、四周被大師們的杰作所環繞的玫瑰線的下面。
對索尼埃而言,還能找到比這更好的地方來保護他的秘密嗎?他終于明白這位大師留下來的詩歌的確切含義。
他抬頭望著天空,透過那些玻璃,凝視著壯觀的、星光滿天的夜空。
在繁星閃爍的天底下終于得到了安息。
那些曾被遺忘的詩句,猶如黑暗中幽靈的喃喃自語,此刻在蘭登的腦海里回響著。
尋找圣杯之旅,就是希望能到抹大拉的瑪利亞墳墓前跪拜的探索之旅,是想在這位被放逐者腳下祈禱的探索之旅。
羅伯特陡然升起了一股敬意,他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
他仿佛聽到了一個女人的聲音……它飽含了經年的智慧……輕輕地,從地面的裂口處冉冉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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