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圣母院》中的一段名言.
愛情是什么?
是一道神奇的加法:一個思念加上一個思念,就能變成十五的月亮.
是一輪非凡的聽力:即使隔著千山萬水,也能聽到彼此的激動的心跳.
是一串美妙的語言:可以是柔情似水,如同煙波,也可以風風火火,驚天動地.
是一把牢固的鎖:它把親密戀人如情如語的話,鎖進記憶的夢里.
是一種特等的信函:裝在里面的是一個甜甜的吻,寄出去的是一個親親的問候.
《巴黎圣母院》第四卷第三章
很難形容他在那些鐘樂齊奏的日子里享有的那種歡樂.每當副主教放開他,向他說“去吧”的時候,他爬上鐘樓的螺旋梯比別人下來還快.他氣喘吁吁地跑進放那口大鐘的房間,沉思地、愛撫地向那口大鐘凝視了一會,接著就溫柔地向它說話,用手拍拍它,好像對待一匹就要開始一次長途馳騁的好馬,他對那口鐘即將開始的辛勞表示憐惜.這樣撫慰了一番之后,他便吼叫一聲,召喚下一層樓里其余的鐘開始行動,它們都在粗繩上掛著.絞盤響了,巨大的圓形金屬物就慢慢晃動起來.“哇!”他忽然爆發出一陣瘋狂的大笑和大叫,這時鐘的動蕩越來越快,當大鐘的搖擺到了一個更大的幅度時,伽西莫多的眼睛也就睜得更大更亮.最后大合奏開始了,整座鐘塔都在震動,木架、鉛板、石塊,全都同時咆哮起來,從底層的木樁一直響到塔頂的欄桿.于是伽西莫多快樂得嘴里冒出白沫,走過來又走過去,從頭到腳都同鐘塔一起戰栗.那口大鐘開放了,瘋狂了,把它巨大的銅喉嚨向鐘塔的左右兩廊晃動,發出一陣暴風雨般的奏鳴,四里之外都能聽到,伽西莫多在那張開的喉嚨跟前,隨著鐘的來回擺動蹲下去又站起來,他吸著它那令人驚訝的氣息,一會兒看看離他二百法尺以下的那個深處,一會兒望望那每分鐘都在他耳朵里震響的巨大的銅舌,那是他惟一聽得見的話語,惟一能擾亂他那絕對寂靜的心靈的聲音,他在那里把自己舒展開來,就像鳥兒在陽光里展開翅膀一樣.鐘的狂熱突然感染了他,他的眼光變得非常奇特,像蜘蛛守候蟲豸一般,他等鐘蕩回來的時候一下子撲上去吊在鐘上,于是他在空中高懸,同鐘一道拼命地搖來蕩去,抓住那空中怪物的兩只耳朵,雙膝靠著它,雙腳踏著它,用自己身體的重量使那口鐘搖蕩得加倍的快.這時那座鐘塔震動起來了,他呢,吼叫著,磨著牙齒,他的頭發根根直豎,胸膛里發出拉風箱一般的響聲,眼睛里射出光芒,那口古怪的大鐘就在他下面喘息地嘶鳴,于是,那既不是圣母院的鐘也不是伽西莫多了,卻成了一個夢境,一股旋風,一陣暴雨,一種在喧囂之上的昏暈,成了一個緊抓住飛行物體的幽靈,一個半身是人半身是鐘的怪物,一個附在大銅怪身上的阿斯朵甫.
他想像她或許又回來了,一位仁慈的天使一定把她帶回來了,這小屋子這么沉靜,這么穩固,這么可愛,不會沒有她在里面的,他不敢向前再走一步,唯恐他的幻想破滅.他自言自語地說道:“是的,她也許還在睡覺,或者在祈告.不要去驚動她.”
這里節選的部分包含三個場面(格雷勿方場、刑場和教堂塔樓)、四個主要人物(吉卜西少女愛斯梅哈爾達、愛斯梅哈爾達母親、敲鐘人加西莫多和副主教克羅德)、兩次激烈的矛盾沖突(愛斯梅哈爾達與克羅德、加西莫多與克羅德).善與惡兩股勢力都充分地表現了各自的本性.惡勢力盡管可以得逞一時,卻終將招來覆滅的命運,體現作者的因果報應思想和倫理主義傾向.
閱讀時,注意通過人物的言行、心理、外貌描寫把握人物的性格,不妨動筆做一些評點.如果對《巴黎圣母院》不熟悉,可以先閱讀作品簡介.
第 十 一 卷
一、小鞋
……
那可憐的吉卜西[〔吉卜西〕現在通譯“吉卜賽”.]女郎看見自己同陌生人單獨在一起,不禁戰栗.她想說話,想呼喊,想叫呼甘果瓦,但是她的舌頭在口里釘牢了似的,嘴唇上發不出一點聲音.忽然她覺得陌生人把手放在她的手上.這是一只冰冷的有力的手.她的牙齒打戰,她變得比那照著她的月光還要蒼白.那個人一言不發,拖著她大步地往格雷勿方場走去.在那一會,她模糊地覺得宿命是一種不可抵抗的力量.她再也沒有力氣,她聽任人拖曳,他走著而她跟在后面跑著.那碼頭在這一帶是往上升的,但她卻覺得好像在走下一個斜坡呢.
她四面觀看.沒有一個行人,碼頭是完全荒涼的.她聽不到一點聲息,除了那火光紅紅的紛擾的城區而外,別處一無人聲,她和城區僅僅由塞倫河一道水流隔開著,她的名字和喊著處死她的聲音從那邊傳來,巴黎其余的地方,就像大堆的陰影一樣鋪展在她的四周.
這時那陌生人依舊同樣沉默同樣迅速地拖著她走,她腦子里記不起她走著的是什么地方.經過一個有燈光的窗戶的時候,她掙扎了一下,突然叫喊道:“救命呀!”
住在那窗戶里的小市民就把窗子開了,穿著襯衣,手里拿著燈出現在窗口上,猶豫不決地望著碼頭,說了幾句話——她沒有聽到,——依舊把窗簾放下了.這是最后一線希望之光熄滅了.
黑衣人還是不發一言,他把她握得更緊,開始走得更快.她也不抵抗了,頹喪地跟著他.
她不時地集中一點力氣,用被崎嶇的路和氣喘截得斷斷續續的聲音問道:“你是誰?你是誰?”他毫不回答.
他們就這樣沿著碼頭走,到了一個相當大的廣場,有一點點月光,那就是格雷勿方場.可以看見廣場的當中有一個黑十字架一類的東西直立著.那就是絞架,她認出了這一切,便知道自己是在什么地方了.
那個人停步了,轉身向著她,把頭巾揭開——“啊,”她嚇呆了,吃吃地說:“我就知道還是他啊!”
他就是那個牧師.他看起來倒像是他的鬼魂.那是因為月光的關系,在這種月光下,一切事物都好像幽靈.
“聽著,”他向她道,她一聽到她已長久沒有聽到的這種陰慘的聲調就戰栗起來.那人接著說下去,他心靈里有著深深的震動,氣喘地用很短的句子,一句一頓地說:“聽著,我們在這里了.我要和你說話,這里是格雷勿,這是那盡頭處,定數把我們放在一起.我要決定你的生死,你呢,你要決定我的靈魂.這里只是一個廣場,一個深夜,此處看不見什么東西.聽我說吧.我要告訴你……首先不要向我說起你的法比(這樣說著,他走來走去,好像一個不能停留的人一樣,他把她拉到面前),不要向我說到他.知道嗎?要是你說出了那個名字,我不知道我會作什么,但一定會作出可怕的事情.”
說完了這些話,他就好像一個尋著了重心的身體,又復站著不動了.但是他的話沒有平息他些微的激動.他的聲音愈來愈低了.
“不要這樣回過頭去.聽我說,這是一樁嚴肅的事情.首先,我要告訴你發生了什么事情.我敢向你發誓,這一切都沒有什么可笑.——我在說些什么啊?給我提一提吧,啊?——那國會下了一道依舊要把你處死的命令.我剛剛把你從他們手里救出來了.可是他們還在那兒追尋你,看吧.”
他指著那城區,那里真的還在繼續搜捕.喊聲漸漸近了.格雷勿正對面的那座陸軍中尉的房屋的塔上,布滿了聲音和火光,看得見一些兵士在對岸上跑著,拿著火把,嘴里喊著:“吉卜西女子!吉卜西女子在哪兒?處死她!處死她!”
“你看得清楚,他們在追捕你呢,你知道我沒有說謊.我呢,我愛你,——別把口張開,如果你要說你恨我,不如別說,我已決定不再聽這種話了.——我剛才救了你.——先讓我說完啊,——我還可以完全救你.我一切都準備好了.這要看你是否愿意.只要你愿意,我就能辦到.”
他又暴躁地停住,說道:“不,不是這樣說法.”
于是他又開步跑,也叫她跟著跑,因為他一直沒有放開她;他走到絞架右側,用手指給她看:“在它和我中間任你選擇一個.”他冷冷地說.
她掙脫他的手,跪倒在絞架下面,抱著那陰慘的柱子.接著她把美麗的頭回過一半來,從肩頭上望著那個牧師.她的樣子真像是一個圣處女跪在十字架下面呢.那牧師還是站著不動,手指依舊指著絞臺,保持著原來的姿勢,就像一尊塑像.
最后那吉卜西女孩向他說:“它還沒有你使我害怕.”
于是他慢慢地垂下手臂,帶著深深的悲苦望著地上:“要是這些石頭能夠說話,是哪,它們一定會說我是一個不幸的男子呢.”
他又說話了.少女跪在絞臺前面,臉孔被長長的頭發遮住,盡他說著不去打斷他.他現在有一種又痛苦又輕柔的聲音,和他倨傲的面容成為一個辛酸的對比.
“我呢,我愛你.啊,這是千真萬確的,我心內如烈火焚燒,外面卻什么也沒有露出來么!唉!少女啊,無論黑夜白天,是的,無論黑夜白天都是這樣,這還不值一點憐憫嗎?這是一樁無論黑夜白天都占據著我的愛情,我告訴你,這是一種苦刑.——啊!我太難過了,我可憐的孩子!——這是一件值得同情的事啊,我向你擔保.你看我溫柔地向你說話.我很希望你不再對我那么害怕.——究竟一個男人愛了一個女人,這并不是他的過錯啊!——啊!我的天呀!——怎么,你永不寬恕我嗎?你還是在恨我!那么完了!就是這個使我變壞了的,你看,連我自己也對自己害怕!——你連看都不看我一眼!當我向你說話,而且在我們兩人的最后邊緣上戰栗的時候,你也許諳胱瘧鶉四?——無論如何不要向我提起那個軍官!——怎么!我要向你跪下,怎么!我要吻你腳下的泥土——不是吻你的腳,因為你不愿意,——怎么,我要哭得像小孩子一樣,我要從胸中掏出——不是話語,而是我的心和肺腑,為了向你說我愛你——一切全都沒有用處,全都沒有!——而同時你的靈魂里卻只有慈悲和柔情,你是最美麗的溫存的光輝,你整個兒是崇高,善良,慈悲,可愛的.唉,你獨獨對我一個人這么冷漠無情!啊!什么樣的定命啊!”
他把臉孔埋在手里.少女聽到他的哭泣.這是他第一次哭泣.他立著,哭得全身抖動,比跪著還要凄楚可憐,他這樣哭了好一會兒.
“哎呀!”他哭了一陣之后接著說,“我找不出話來說了.我對你說的話是好好想過之后才說出來的,現在我又顫又抖,我在該決斷的時候又猶豫起來,我覺得有什么異乎尋常的東西籠罩住我們,我口吃起來.啊!要是你不憐憫你自己,我要倒在地上了.不要懲罰德性!我怎樣把自己丟在失望里!我是個博士,我卻侮辱科學;我是個大丈夫,我卻敗壞我的聲名;我是個牧師,我卻把彌撒書當作淫欲的枕頭,我向上帝吐唾沫!這一切都是為了你,狐貍精!為了更能夠配得上走進你的地獄!但你卻不愿要我這個罪人!啊,讓我通通告訴你!還有別的,還有許多可怕的事情,哦,還有更可怕的……”
說到這最后幾句話的時候,他的神態完全變得失魂落魄.他停了一會,又自言自語似的,厲聲說道:“該隱〔該隱〕亞當與夏娃之長子,因妒而殺其弟亞伯.啊,你怎樣對待你的兄弟呀?”
又靜默了一會,他接著說:“我怎樣待他嗎,上帝?我曾經護持他,我曾經撫養他,我曾經教他成人,我曾經愛他,我曾經崇拜他,而我卻殺了他!是的,上帝,人家剛剛才在我的面前把他的頭在你的房子的石頭上碰破了,那是因為我,是因為這個女人,是因為她……”
他的眼光狂亂起來.他的聲音漸漸低下去,他像一口鐘發出最后的震動似的,機械地每隔好一會就重復說著:“是因為她……是因為她……”說了好幾遍.接著他舌頭再也發不出什么聲音,嘴唇卻依然掀動著.忽然他好像什么東西崩坍似的倒了下去,跪在地上不動,把頭埋在兩膝中間.
少女輕輕地把壓在牧師腿下的那只腳抽回來.他慢慢地用手摸著深陷的雙頰,呆呆地向濡濕了的指頭望了一會.“怎么!”他喃喃道,“我哭了哪!”
他突然轉身向著那吉卜西女郎,臉上帶著難以描畫的痛苦:
“唉!你冷冷地看著我哭呢!孩子,你知道這些眼淚都是火山的熔液嗎?那么這是真的嗎?——人家對于所恨的人毫無感情.你會看著我死而發笑呢.啊!我卻不愿看著你死!一個字,只要一個寬恕的字!不必向我說你愛,只要說你愿意,這就夠了,我就可以救你!要不然……啊!時間來不及了,我用一切神圣的名義求你,不要等到我依舊變成石頭同那要命的絞架一樣!想想我掌握著我們兩人的命運,想想我已瘋狂了,這是可怕的啊,想想我可以使一切平靜,想想我們下面有一個無底深淵,不幸的孩子,你墮落下去我也要永遠跟著你!一個好意的字!說一個字啊!只要一個字!”
她張開口想回答他.他膝行到她跟前,以便虔敬地聽她嘴里說出的話——他想也許會是同情他的.但她向他說:“你是一個兇手!”
牧師瘋狂地用胳膊把她抱住,可怕地笑著.“好吧,是的,我是兇手!”他說,“我要得到你.你不愿把我當做你的奴隸,你就得把我當做你的主人.我要得到你!我有一個洞穴,我要把你拖到那里去.你要跟著我,你一定得跟著我,否則,我就要把你交出去!漂亮的孩子,你得死去,或者是屬于我!屬于牧師!屬于一個背教者!屬于一個兇手!就從今晚上起,聽見了嗎?來吧,快樂吧!來吧,親吻我吧!笨人!你要選擇:墳墓或是我的床!”
他眼睛閃著淫欲的粗暴的光.他的嘴唇火熱地接觸了那少女的脖子.她在他的臂抱中掙扎.他滿嘴口沫地拿親吻蓋滿她一臉.
“別咬我,怪物!”她叫喊道.“啊!可怕的不潔的妖僧!放開我!我要扯掉你可惡的灰頭發,把它們扔到你的臉上!”
他的臉紅一陣,白一陣,接著他放開了她,用一種陰沉的樣子把她望著.她以為自己勝利了,接著說道:“我告訴你我是屬于我的法比的,愛我的是法比,漂亮的是法比!你,牧師,你是衰老的!你是丑陋的!滾你的吧!”
他迸出一聲猛烈的叫喊,好像一個受著炮烙的罪人,“那么死吧!”他磨著牙齒說.她看見他眼光兇狠,想逃開.他抓住她,他搖晃她,他把她丟在地上,抓住她兩只漂亮的胳膊在石路上拖著,快步向荷蘭塔轉角上走去.
到達了那里,他轉身向她說:“最后一次:你愿意屬于我不?”
她用力答道:“不.”
于是他高聲喊:“居第爾!居第爾!那吉卜西女子在這兒!來報仇吧!”
那少女覺得手臂忽然被人抓住了.她一看,原來是一只沒有肉的胳膊從墻上的窗口伸出來,像只鐵手似的把她抓住.
“抓好她!”牧師說,“這是那逃脫的吉卜西女子.不要放走她.我去把軍警找來,你將要看見她被絞死.”
……
劊子手同軍警們走進小屋里去.那母親毫不抵抗,只是向她女兒那里爬過去,不顧死活地把身子伏到她身上.吉卜西女郎看見軍警迫近來了,又起了怕死的念頭.“母親!”她用無限悲苦的聲音喊道,“母親!他們來啦!保護我呀!”那母親用微弱的聲音答道:“是的,親愛的,我保護你!”她緊緊地把女兒抱在懷里,用親吻蓋滿她的臉.兩人都在地上,母親伏在女兒身上,形成一幅動人憐憫的景象.
亨利·古然從那少女的美麗的肩膀底下把她攔腰抱住.她感覺到那只手的時候,說了一聲“呃”就暈過去了.那劊子手眼淚大滴大滴地往她身上滴著,想把她抱出去.他試著把那母親扯開.于是亨利·古然便把那少女拖出小屋,那母親拖在后面.那母親也緊緊閉著眼睛.
這時太陽升起來了,廣場上已經有一大堆人,遠遠地看著他這樣拖著兩個女人向絞臺走去.因為這是典獄長特里斯丹的規矩,他有禁止觀者近前的脾氣.
那些窗子上沒有一個人.只有在遠遠的圣母院的塔頂上有兩個黑黑的人影出現在早晨明亮的天宇下,好像在那兒觀看.
亨利·古然把兩個人拖到那致命的絞架下面便止步了,那景象使他動了憐憫心,他幾乎不能呼吸,他把繩子在那少女的可愛的脖子上繞了一個圈,那不幸的少女感覺到麻繩的可怕接觸.她張開眼皮,看見石頭絞架的骨骼似的兩臂伸在她的頭頂上.她震動了一下,用令人心碎的高聲喊道:“不!不!我不要!”那母親的頭完全埋在她的衣裙里,一句話也說不出,人家只看見她全身發著抖,只聽到她拼命在她孩子身上親吻的聲音.那劊子手趁這個時候趕快把她的兩條胳膊扯開.她也許是因為力竭了,也許是因為絕望了,她聽任那劊子手做去.于是他就把那少女放到肩頭上,那可愛的人就在他頭上彎成兩折垂下來.于是他就踏上梯子準備上升.
這時那躺在地上的母親忽然睜開眼睛.她也不叫喊一聲,臉上帶著極可怕的神色站起來,接著,就像一只野獸捕食一樣,她撲到那劊子手的手上,把他咬住.這只是一閃電的工夫.那劊子手痛得直叫.大家跑過來.大家費力地把他流著血的手從那母親的牙齒中間拖出來.她毫不作聲.大家用勁把她一推,看見她的頭沉重地碰到石板地上.人們把她扶起來,她又倒下去了.原來她死了.
劊子手依舊扛著那個少女,升到梯子上去.
二、La Creatura Bella Bianco Vestita[意大利文,意即穿白衣服的美人.]——但丁
當加西莫多走進小屋子,看見那里已經空無一人,那吉卜西女郎不在那兒,知道他替她防御的時候,人家把她搶走了,他又吃驚又痛苦地用兩只手扯著頭發.接著他便跑遍教堂去找尋他的波西米女郎,從每一道墻角里迸出奇怪的叫聲,把手中的紅頭發撒了一地.這正是那些皇家弓箭手勝利地走進圣母院,也去尋找那吉卜西女郎的時候.加西莫多幫著他們,那可憐的聾子,一點不懷疑他們的惡意;他以為吉卜西女郎的敵人是那些流浪人呢.他親自帶領著特里斯丹·雷赫米特到每個可能躲藏的地方去找,替他開開那些秘密的門,那些祭壇的夾層,那些朝里的圣器房,如果那不幸的女孩還在那兒,那把她交出來的會正是他呢.當特里斯丹什么也沒有找到而厭煩起來的時候(他是難得不厭煩的),加西莫多就獨自個去做.他在教堂里找了二十遍,一百遍,從東到西,從南到北,從上到下,爬上去,走下來,跑著,喚著,喊著,叫著,搜尋著,探尋著,把頭伸到每一個洞子里去望一望,把火把伸到每一個穴窩下面去照一照,失望著,瘋狂著.一只失掉了雌雞的雄雞的吼叫也不會比他更厲害,目光也不會比他的更兇野.最后,當他確定——十分確定她不復在那兒了,一切都完了,人家把她捉去了,他便慢慢地爬上塔上的樓梯,這道樓梯,他把她救進教堂的那天曾經帶著那樣的狂熱和勝利的喜悅踏上過的.他重新經過這兒,把頭低著,而不作聲,也不流淚,甚至也不呼吸.教堂重新荒涼起來,重又墮入了它的沉寂.弓箭手們離開它到城區里去追捕那個妖女去了.加西莫多獨自留在這所一會兒之前還是如此鬧嚷嚷地被攻打著的龐大的教堂里,重新走上通到那吉卜西女郎在他的保護之下在那兒睡了好幾個禮拜的小屋子的那條路.往那里走近的時候,他想著也許還能再找到她.他走到教堂旁邊的走廊轉角處的時候,他看見那個窄小的小屋子和它的小窗兒小門兒,在一個大拱柱下面,好像樹枝上的鳥窠一樣,那可憐的人的心便支持不住了,他靠在一根柱子上以免跌倒.他想像她或許又回來了,一位仁慈的天使一定把她帶回來了,這小屋子這么沉靜,這么穩固,這么可愛,不會沒有她在里面的,他不敢向前再走一步,唯恐他的幻想破滅.他自言自語地說道:“是的,她也許還在睡覺,或者在祈告.不要去驚動她.”
最后他集中所有的勇氣,用腳尖向前走去,他望了一望,他走了進去.空的!那小屋子仍然是空的.那可憐的聾子在那小屋里慢慢地走了一圈,把床掀起看看床底下,好像她能夠躲在墊褥和地板之間似的,于是他搖搖頭發起呆來.忽然他氣忿忿地用腳把火把踏滅了,不說一句話,也不嘆一口氣,用力拼命把頭往墻上一碰,便暈倒在地上.
當他清醒轉來,他就撲到床上,在那床上打滾,瘋狂地吻著她睡過的尚帶微溫的地方,他一動不動地,好像停止了呼吸似的,在那兒呆了幾分鐘,接著又站起來,滿臉是汗,氣喘著,昏迷著,敲鐘一樣平勻地把頭向墻上碰去,好像決心要把頭碰破.最后他又力竭地跌倒了一次;他用膝蓋一步一移地走出那小屋子,失望地蹲在門對面.他就這樣毫不動彈地在那兒呆了一個多鐘頭,眼睛盯住那荒涼的小屋子,比一個坐在一只空空的搖籃和一個裝著她孩子的棺材之間的母親的眼睛還要凄慘,還要昏沉.他什么也不說;久久地才有一個厲害的嗚咽使他全身震動,但那是沒有眼淚的,好像夏天的沒有聲音的閃電.
似乎是當他在他孤寂的想像里思索到底是什么意外把吉卜西女郎帶走了的時候,他想起了副主教.他記起只有多姆·克羅德一個人有通到塔上的樓梯的鑰匙,他記起副主教對那少女的黑夜的偷襲,第一次他幫助過他,第二次他阻止了他.他記起了成千的細節詳情,對于副主教把那吉卜西女郎搶去了的事便不再置疑.可是他對于那牧師這樣崇敬,他對這人的感恩、崇拜和愛慕,已經深深印到心里,甚至就在此刻,他還在抵抗著失望和妒忌的爪甲呢.
他想到那是副主教干的事,他對別人所懷的滿腔憤怒和怨毒,這時便一齊向著克羅德·孚羅諾,使這可憐的聾子愈加痛苦.
當他的思想這樣貫注在那牧師身上的時候,那些穹窿的柱子已經在曙光里露出白色,他看見圣母院最高的一層,在牧師室外的欄桿的轉角處,有一個人在那兒走著.這個人也是向他這邊走來.他認得他.這就是副主教.克羅德用緩慢滯重的步子走著.他走的時候不朝前面看,他是向著靠北的塔走去,但他的臉卻轉向一邊,望著塞倫河的右岸,把頭仰得高高的,好像他要從那些屋脊上面望一件什么東西.鷂鷹常常有這種歪斜的姿態,它飛向一處,眼睛卻望著別一處.——那牧師就這樣在加西莫多上面一層樓上走過了,沒有瞧見他.
那聾子被這個突然的出現驚呆了,他望著那牧師走進北塔上那個樓門里去了.讀者知道這座塔上是可以望見市區旅店的.加西莫多立起來跟隨著副主教走去.
加西莫多因為要知道那牧師為什么到那塔上去,便也爬上了通到那塔上的樓梯.此外,那可憐的敲鐘人不知道他要作什么,他加西莫多要說什么,他愿意怎么樣.他是滿腔憤怒和恐懼.副主教和吉卜西女郎在他心里沖突不已.
當他到了塔頂,還沒有走出樓梯的陰影而進入平臺之前,他仔細看了看牧師在哪兒.那牧師正背朝著他.鐘樓平臺四周有露天的欄桿圍住.牧師眼睛注視著市區那邊,把胸口靠在朝著圣母橋那一面的欄桿上.
加西莫多輕輕走到他背后,去看看他這樣注意地望著的是什么.那牧師注意力如此貫注,竟致毫沒有聽到那聾子走到他的身邊.
……
……這種不動和不響的態度中卻有著某種可怕的東西,使得那粗野的敲鐘人心悖地不敢上前驚動他.只是跟著副主教的視線望去——這也是一種詢問副主教的方法,——于是這不幸的聾子的眼光也落到了格雷勿方場上.
他看見副主教望的是什么了.那梯子已靠在那永久的絞架上面.那廣場上有幾個平民和很多兵士.一個人在石路上拖著一件白色的東西,后面又帶著一件黑色的東西.那個人在絞架下停住了.
這時那兒發生了一些加西莫多沒有看清楚的事情.這并不是因為他的獨眼看不到那么遠,而是因為一大堆兵擋住了他的視線,使他不能通通看清.并且這時太陽已經升起,那潮水一樣的光線泛濫在地平線上,所有巴黎城中的尖形物,鐘樓呀,煙囪呀,三角頂呀,都像同時著了火一般緋紅.
這時那個人開始往扶梯上升.他肩頭扛著一個女人,是一個穿白衣服的少女,這個少女脖子上有一個活結.加西莫多認得她.那正是她.
那個人這樣到了梯子頂上.他把那活繩結整理了一下.這兒那牧師想看得清楚些,就跑到欄桿上去.
這時那個人忽然用腳把梯子一踢,已經好些時候沒有呼吸了的加西莫多,看見那不幸的孩子在繩子頭上搖晃著,離地有兩碼高,那個人兩腳踏在她的肩頭上.那繩子轉了幾轉,加西莫多看見那吉卜西女郎全身起了一陣可怕的抽搐.那牧師這方面呢,他是伸長著脖子,眼睛往外突出,端詳著那個男人和那個女人的可怖的景象,那蜘蛛捕蒼蠅的圖畫.
到了最駭人的一會兒,只見一個魔鬼的笑,一個不復是人類所能有的笑,在那牧師臉上迸發出來.加西莫多聽不到那笑聲,卻看見了那笑容.那敲鐘人在那副主教身后退了幾步,忽然瘋狂地向他撲來,用兩只大手朝多姆·克羅德的背一推,把他推到他倚靠著的那兒下面的深深的空處.
那牧師喊了一聲:“該死!”就掉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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