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與非信
春秋戰國時期,群雄爭霸,先有春秋五霸,后有戰國七雄。
自衿為仁義之國的中原諸侯互相爭伐,而一直被諸侯國鄙視的蠻夷之地——秦國,卻在一次次戰火洗禮中逐漸變強,最終稱霸天下。
賈誼在《過秦論》中曾提到過,“秦以區區之地,致萬乘之勢,序九州而朝同列,百有余年矣”,秦國之所以變大變強,我認為在于秦國統治者于戰局紛亂時,能夠把握“信與非信”的尺度。
材料一:令既具未布,恐民之不信,乃立三丈之木于國都市南門,募民有能徙置北門者予十金。
民怪之,莫敢徙。
復曰:“能徙者予五十金!”有一人徙之,輒予五十金。
乃下令。
令行期年,秦民之國都言新令之不便者以千數。
于是太子犯法。
衛鞅曰:“法之不行,自上犯之。
太子,君嗣也,不可施刑。
刑其傅公子虔,黥其師公孫賈。”明日,秦人皆趨令。
行之十年,秦國道不拾遺,山無盜賊,民勇于公戰,怯于私斗,鄉邑大治。
秦民初言令不便者,有來言令便。
衛鞅曰:“此皆亂法之民也!”盡遷之于邊。
其后民莫敢議令。
材料二:衛鞅言于秦孝公曰:“秦之與魏,譬若人之有腹心之疾,非魏并秦,秦即并魏。
何者?魏居嶺厄之西,都安邑,與秦界河,而獨擅山東之利。
利則西侵秦,病則東收地。
今以君之賢圣,國賴以盛;而魏往年大破于齊,諸侯畔之,可因此時伐魏。
魏不支秦,必東徙。
然后秦據河山之固,東鄉以制諸侯,此帝王之業也。”公從之,使衛鞅將兵伐魏。
魏使公子卬將而御之。
軍既相距,衛鞅遺公子卬書曰:“吾始與公子歡,今俱為兩國將,不忍相攻,可與公子面相見盟,樂飲而罷兵,以安秦、魏之民。”公子卬以為然,乃相與會。
盟已,飲。
而衛鞅伏甲士,襲虜公子卬,因攻魏師,大破之。
魏惠王恐,使使獻河西之地于秦以和。
因去安邑,徙都大梁。
乃嘆曰:“吾恨不用公叔之言!”
材料一,商鞅對民的法治思想是“取信于民,兼具公平”,在秦國,因為軍功而受賞的士兵享有極高的榮譽,而那些無功而富的人地位卻不是很高,甚至不被允許在家里穿奢華的衣服。
項羽曾經稱“富貴不歸故鄉,如衣繡夜行,誰知之者”,那些富人雖有家財,但如果沒有軍功,連炫耀于人的資格都沒有,政策如此,民風也以尚勇為能,因此才能煉造出一支虎狼之師。
荀子在與趙孝成王談論到秦國軍隊時,提到“其生民也狹隘,其使民也酷烈,劫之以勢,隱之以厄,忸之以慶賞,鰍之以刑罰,使民所以要利于上者,非斗無由也”,意思大致為秦國以嚴苛法術統馭人民,人民只有通過戰功,通過砍下敵軍的頭顱,才能加官進爵,因此諸侯軍忌憚與秦兵交鋒。
當年長平之戰,趙國派大軍抵御秦兵的入侵,結果趙軍碰到秦兵,一觸即潰,最后被坑殺的達40多萬,慘烈程度超過南京大屠殺。
從而可以看出,秦王對國家實行的法制,是以嚴苛的法律相伴,使其威信發揮到極致,使秦兵如《秦風·無衣》里面表述的,軍隊能夠同仇敵愾,以殺敵立功為渴望,最終滅六國,統一天下。
材料二中,商鞅率秦軍攻打魏國時,魏國派公子卬率軍抵御,因為商鞅與公子卬是舊交,于是寫信給他,希望他們能夠通過結盟而罷兵,公子卬輕信于商鞅的建議,親自參與會盟,結果被秦兵扣留,最終導致魏軍大敗。
在實際戰役中,尤其是針對敵對勢力,所謂“兵不厭詐”,往往不會講究誠信,而片面拘泥于道義,可能會錯失戰爭時機,最終使戰局發生根本性的扭轉。
如宋襄公,當初宋國在他統治下,國力強盛,而齊桓公之后,齊國威信下降,宋襄公打算成就一番霸業,于是宋楚間發生一場大戰。
當楚軍渡河時,將領建議趁機發動攻勢,宋襄公認為這種做法不仁義,予以拒絕,最后宋軍大敗,2000多年后,**在《論持久戰》中說道,“我們不是宋襄公,不要那種蠢豬式的仁義道德”。
同樣,楚漢爭霸時,韓信帶兵攻打成安君陳馀的軍隊,李左斗曾建議派奇兵截斷韓信的糧道,從而不戰而勝。
而成安君空稱道義,稱道“韓信兵少而疲,如此避而不擊,則諸侯謂吾怯而輕來伐我矣”,最終趙軍大敗,自己也被韓信所殺。
秦國成功權衡了“信與非信”,最終滅六國而霸于諸侯。
這種模式也得到傳承,像現今的國際關系,兩個國家倘若是貿易伙伴,則彼此信守承諾,將促進外貿發展,最終贏得雙贏,若兩個國家對峙,尤其是敵對時,有時放出些虛假消息,成功迷惑對方,或許會為自己贏得先機。
同樣在一家公司里,對職工能以“信”,使員工明白通過自己的努力,可以實現自我價值,則公司氣氛也能極大活躍。
而面對競爭企業,一些營銷類的策略就得依靠放煙霧彈,讓對方無法獲取有價值信息,這樣才更有利于占得市場。
張養浩在《山坡羊·潼關懷古》一詞中提到——“興,百姓苦;亡,百姓苦”,當王朝興盛,百姓過著困苦的生活,到王朝衰弱,各割據力量相爭,百姓更是處于水深火熱之中,按魯迅的說法,是進入了“做奴隸而不得”的時代。
戰國時期,硝煙四起,戰爭頻發,民生凋敝,天下人爭當奴隸而不得時,卻有兩位大忽悠,用三寸不爛之舌,且輔以天花亂墜的辭藻,游說諸侯國,使縱橫大行其道,從而影響了秦國統一的步伐。
縱橫,包括合縱和連橫,簡單而言,合縱是指弱小勢力間相互聯合,進攻強大勢力,如近代史范圍內,各殖民地頻頻爆發的起義,多是以合縱為策略的。
連橫指強大勢力聯合一些弱小勢力,壯大聲勢,從而攻打另一些弱小勢力,蠶食天下。
如八國聯軍侵華戰爭。
而在先秦時期,談到縱橫,不得不提蘇秦和張儀。
之前稱蘇秦與張儀是兩大忽悠,是因為他們出使諸侯國時,往往為其政治目的,加入些夸張、不符合實際的言論,比如蘇秦夸耀齊國強大,用了“臨菑之涂,車轂擊,人肩摩,連衽成帷,揮汗成雨”來形容,夸耀韓國士兵強大時,則說以“韓卒之勇,被堅甲,跖勁弩,帶利劍,一人當百,不足言也”,使幾位諸侯王飄飄然,最后蘇秦掛六國相印,顯耀一時。
張儀的忽悠技巧明顯高于蘇秦,而且用計更為陰險,如當時六國采用蘇秦合縱之術,欲共同進退時,張儀則巧設計謀,使六國聯盟最后分崩離析:先是,秦惠王派犀首(公孫衍)誘使齊國與魏國攻打趙國,引起六國間矛盾,之后張儀派兵攻下魏國蒲陽,然后又把蒲陽城還給魏國,魏割十五縣給秦,六國此時已是首鼠兩端,按著,為破壞齊楚聯盟,張儀出使楚國,答應楚王若與齊國斷絕來往,就把商於六百里地獻給楚王。
因為張儀忽悠水平實在高,楚王聽了滿心歡喜,與齊國斷交,之后看秦國貌似沒有獻土地的動靜,以為自己做的還不夠過分,又派勇士到齊國罵齊王,齊王聽說了后,十分惱怒,與秦國建立和好,這時張儀出來見楚國使者,讓楚王去接收商於六里的土地,六百里變六里,楚王自然大怒,派兵與秦國大戰,結果大敗而歸。
自此之后,張儀效法蘇秦,游說諸侯國,最終使連橫之術代替合縱之術,為秦國贏取天下奠定了基礎。
張儀之后,范睢又繼承合縱的精髓,提出“遠交近攻”策略,秦國又依其計謀,最后滅了六國,統一了天下。
秦朝之后,縱橫之術并未消沉,當國家進入割據狀態時,其往往能大行其道。
如漢朝時諸侯王發動“七國之亂”,漢景帝先平定了吳楚聯軍,最終瓦解整股反叛勢力。
晉朝時爆發“八王之亂”,各割據勢力相互聯合,攻打,導致西晉滅亡。
明王朝時,朱棣利用朱允炆削藩之機,起兵靖難,用縱橫之術孤立中央政權,最終贏取了天下。
舍生取義
魚,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魚而取熊掌者也。
生,我所欲也,義,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義者也。
生亦我所欲,所欲有甚于生者,故不為茍得也;死亦我所惡,所惡有甚于死者,故患有所不辟也。
如使人之所欲莫甚于生,則凡可以得生者,何不用也?使人之所惡莫甚于死者,則凡可以辟患者,何不為也?由是則生而有不用也;由是則可以辟患而有不為也。
是故所欲有甚于生者,所惡有甚于死者。
非獨賢者由是心也,人皆有之,賢者勿喪耳。
一簞食,一豆羹,得之則生,弗得則死。
呼爾而與之,行道之人弗受;蹴爾而與之,乞人不屑也。
萬鐘則不辯禮義而受之,萬鐘于我何加焉!為宮室之美,妻妾之奉,所識窮乏者得我與?鄉為身死而不受,今為宮室之美為之;鄉為身死而不受,今為妻妾之奉為之;鄉為身死而不受,今為所識窮乏者得我而為之:是亦不可以已乎?此之謂失其本心。
——《孟子·告子上·魚我所欲也》
《資治通鑒》一書中,第一個“義”的例子,就屬“豫讓吞炭”。
三家分晉,衍生出魏、趙、韓三國,而趙國國君趙襄子有種特殊的嗜好,他喜歡把晉國亡國之君——智伯的頭骨作為酒器,而智伯的家臣豫讓打算為智伯報仇,躲在趙國宮殿廁所里,想借機殺死趙襄子,不料,他低估了趙襄子的特異功能。
趙襄子剛要上廁所,就聞到廁所里有股殺氣,派人查找,結果搜出了豫讓,之后把他放了,認為他是“義士”。
豫讓不死心,用漆涂在身上,把皮膚弄得腐爛,并且為了改變聲音,又吞炭使聲音沙啞,然后躲在橋下,想在趙襄子經過時刺殺他。
結果趙襄子又一次發揮其特異功能,派人去橋下搜捕,抓到后便把他殺了。
像后世一直為人歌頌的《趙氏孤兒》,關羽的“身在曹營心在漢”亦是此類型。
那么什么是“義”呢?孟子在上面文章中談到“義”字,內涵模糊,從表面意思看,似乎可以把“義”理解為一種道德與信仰, 根源于人的本性。
孟子強調“人之初,性本善”,即使是乞人,他雖身無長物,但卻擁有尊嚴,即使餓死也不吃嗟來之食。
而《禮記》中有稱“義者宜也,尊賢為大”,“尊賢為大”意指君禮賢下士,那么“宜”字,按訓詁學家的分析,是表示合宜之意,從這里又可以得出,義又是一種符合社會全體利益的道德,可以稱其為高尚的集體主義,所以孔子才會稱“君子喻于義,小人喻以利”,認為君子總是勸大家遵循社會的道義,而小人則是勸大家追求自己的利益。
那么即可認為,“義”是源于人的本心,但又為社會所尊崇,符合社會全體利益的所在。
可能有人會認為,文中稱“不吃嗟來之食”而餓死的人為義,難道是符合社會利益么?實際上,如果你了解到儒家思想中的“禮”,就可以清楚,這實際上是儒家在約束人的行為,不為私欲,卻為遵循禮的規范。
試想,如果人人都為滿足自我欲望,爭名逐利,甚至為私利放棄自尊與道德,那這社會一定會變得混亂不堪。
同理,談論到豫讓這行為,之所以稱其為“義”,是因為在當時“竊鉤者誅,竊國者諸侯”的動蕩社會中,他仍以忠君為信仰,符合“君為臣綱”思想。
而若臣下都以此律己,那社會就安定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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