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白楊圖
余曾作《白楊禮贊》,畫家某取其意作圖,為題俚句。
北方有佳樹,挺立如長矛。
葉葉皆團結,枝枝爭上游。
羞與柟枋伍,甘居榆棗儔。
丹青標風骨,愿與子同仇。
一九四三年舊作
洱海編輯部同志兩正
茅盾
一九七九年九月北京
詩前小序十九字,主要說明了寫這首詩的緣由是:因文作畫,因畫賦詩,是為《白楊圖》題寫的。
表面看來,這十九字小序似乎并不重要,不過說明了這首詩是題詠之作,但實際上,這小序卻清楚地指出了《白楊禮贊》<《白楊圖》和這首《題白楊圖》詩三者之間的關系:它們雖然藝術形式不同,但所表現的主題是一致的。
這首詩是茅盾先生自己對《白楊禮贊》中白楊形象的準確概括和對自己寫作目的的直接陳述,可以說是《白楊禮贊》主題思想的藝術歸納,因此,閱讀這首詩對我們學習《白楊禮贊》這篇著名散文是十分必要的。
遺憾的是,《白楊圖》我們無法見到,小序中所說的“畫家某”是哪位畫家也無從知道,我請教了那家倫同志,他也不能作準確說明,只有留待今后查考了。
小序末四字“為題俚句”應是“為了題俚句”的省略,說明是為《白楊圖》題寫的。
“俚句”本來是指民間的<通俗的歌謠,這里是說明這首詩是用通俗易懂的群眾口語寫的,用以烘托白楊的大眾化形象。
原詩是一首五言律詩,八句分為四聯。
首聯“北方有佳樹,挺立如長矛”,以簡煉的筆觸勾勒出白楊樹挺拔雄健的外部特征,點明詩眼“挺立”。
并用生動的比喻,將挺拔的白楊比成一枝枝刺向日寇的“長矛”,表現出中國人民不屈不撓與日寇殊死斗爭的偉大精神,使讀者仿佛又看到那在北方廣闊的土地上,千千萬萬抗日軍民在中國**的領導下,冒著硝煙烈火,揮動大刀長矛浴血奮戰的壯烈情景。
“佳樹”意為“美好的樹”,自古以來,“佳”主要指外表的美艷,如“絕代佳人”,茅盾先生化用其意,指白楊樹的壯美,表現作者對白楊樹樸實而壯美的形象的由衷贊嘆。
頷聯“葉葉皆團結,枝枝爭上游”利用擬人手法,歌頌白楊樹緊密團結<奮發向上<力爭上游的精神,開始點出白楊樹的象征意義。
這兩句詩對仗,是互文結構,可以理解為白楊樹“枝枝葉葉都團結一致,力爭上游”,概括出中國人民在民族存亡的危急關頭,萬眾一心,慷慨激昂的英雄群像,使我們耳畔仿佛又響起“我們萬眾一心,冒著敵人的炮火,前進,前進,前進進”的豪邁戰歌。
這兩句詩是《白楊禮贊》第五自然段:“那是力爭上游的一種樹,筆直的干,筆直的枝……不折不撓,對抗著西北風”的縮寫,而象征意義更加明朗化了。
腹聯“羞與柟枋伍,甘居榆棗儔”繼續用對仗的句式,用擬人和對比手法,表現白楊樹愛憎分明<與人民大眾同呼吸共命運的崇高精神境界。
“柟”即“楠樹”,即《白楊禮贊》中所說的“貴族化的楠木”,“枋”是柱形木材,這里“楠枋”連用,指那些“賤視民眾<頑固的倒退的”國民黨反動官僚,白楊樹認為與它們為伍是可羞的。
“榆”和“棗”是北方常見的樹木,詩中代表人民大眾,“儔”是伴侶,朋友,白楊樹甘心情愿地與廣大群眾結為伴侶,表現出白楊是植根于人民大眾的戰士。
這兩句詩既是對白楊樹的贊美,又是茅盾先生心志的自我流露,使我們自然而然地聯想起魯迅先生的名句:“橫眉冷對千夫指,俯首甘為孺子牛。”
尾聯“丹青標風骨,愿與子同仇”歸結題意。
“丹青”即指《白楊圖》<“標風骨”三字是茅盾先生對《白楊圖》的藝術概括和肯定,指出《白楊圖》的藝術成就在于描繪出白楊樹的傲然風采并傳諸后世。
“愿與子同仇”表現作者的強烈愿望:“同仇敵愾”,作者是人民大眾的一員,他要和全國軍民一起,以白楊樹為榜樣,與日本侵略者斗爭到底。
“子”是尊稱,意即“你”,語意雙關,可以理解為《白楊圖》的作者“畫家某”,也可以理解為“白楊”,表達出國難當頭之際,愛國的作家<畫家與人民大眾同仇敵愾<共赴國難的壯烈情懷。
全詩最后唱出了高亢昂揚的音調。
此詩寫于一九四三年,即《白楊禮贊》寫作后兩年,當時仍處在抗日戰爭的艱苦階段,是茅盾先生對《白楊禮贊》寫作意圖的最早和最明白的說明。
“洱海編輯部同志兩正”指的是那家倫同志和另一位編輯,當時那家倫由大理借調到北京編輯《民族文學》,茅盾先生對這位來自云南邊疆的白族作家十分關心,特意在八十三歲高齡,選擇抄錄了這首舊作贈送給他,情意是十分深長的。
白楊樹是生長在北方的樹,用白楊詩贈給南方的少數民族作家,先生的用意恐怕正在于表現“全國人民一家,全國各民族一家”的崇高主題,同時,我們也可以窺見老年的茅盾先生仍然以普通群眾自居,愿意與人民大眾共同奮斗<共同前進的拳拳的赤子之心,不能不令我們感動。
“詩言志”,這首詩中的白楊,何嘗不是茅盾先生自身的寫照:挺拔,偉岸,正直,倔強,聯系群眾,奮發向上,錚錚鐵骨,耿耿忠腸!
茅盾先生是寫小說的,從“為人生”到“為革命”,他自覺地用筆為人民<為革命寫作,以《子夜》等不朽著作反映了時代面貌,樹立了一塊又一塊時代的豐碑。
而茅盾先生的詩我們卻讀得很少,從這首詩我們可以感覺到,茅盾先生的詩和他的小說一樣,首先是為革命而寫作的,具有深刻的思想內容和強烈的時代氣息,這詩雖然也是詠物之作,但沒有半點矯揉造作<無病呻吟,沒有半點閑情逸致,字里行間洋溢著的,是茅盾先生的愛人民<恨敵人的一片真誠。
真誠地體驗人生,真誠地反映時代,真誠地抒情言志,恐怕可以算作茅盾先生詩歌的總的風格。
另外,這首詩語言樸實<通俗,將群眾口語帶入舊體詩中,既有整齊的句式<和諧的音韻,又有時代氣息和深刻的思想,讀起來明白如話<瑯瑯上口,好似一彎流水,似乎一覽無余;可是細細體味,特別是聯系《白楊禮贊》細讀,又覺余味無窮,越讀越感受到茅盾先生人格的偉大。
溶偉大于平凡,溶深邃于淺淡,恐怕可以算作這首詩的另一個特色吧。
另外,這首詩運用比喻<擬人<對仗<對比等修辭手段<準確而自然,使人讀起來有一種親切感,雖然未見《白楊圖》,而圖中形象已躍然眼前,因為詩中所用的“如長矛”<“團結”<“爭上游”等字眼是大家習用的口語。
以上粗淺的賞析,權且充作引玉之磚,希望有更多的茅盾作品研究者<愛好者,廣大語文教師發表真知灼見,使我們從對這首詩的研究入手,對茅盾先生的詩作有較多較準確的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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