賞析一:
張恨水(1895—1967),現代作家。
原名張心遠,筆名愁花恨水生、恨水。
祖籍安徽潛山,生于江西廣信。
他是由深受鴛鴦蝴蝶派影響的舊派小說向現代小說過渡的代表性作家。
20—30年代初所寫的言情小說《春明外史》、《金粉世家》、《啼笑姻緣》風靡一時,它將言情內容與傳奇成分融為一體,在傳統章回體式中融入西洋小說技法,吸引了各個層次的廣大讀者。
還著有短篇小說集《彎弓集》,中篇小說《巷戰之夜》,長篇小說《八十一夢》、《五子登科》、《落霞孤鶩》、《銀漢雙星》、《滿江紅》、《夜深沉》、《蜀道難》、《水滸新傳》、《大江東去》、《石頭城外》、《熱血之花》、《紙醉金迷》、《魍魎世界》等都是有影響的作品。
還著有古典文學論集《水滸人物論贊》,散文集《山窗小品》,以及大量雜文和詩詞等。
《五月的北平》:北平不僅是王侯將相的城市,也是平民布衣的城市。
從紅墻碧瓦到四合院,不同等級身份的人都有自己的一方天地,并不是每一個生活在北京城里的人都能夠發現“風景”的,也難怪,這“風景”是深藏著的,不是輕易就能夠發現的。
張恨水先生就為我們擷取了五月的北京,春夏之交,北平也進入了生機勃發的季節。
百花盛開,綠樹成蔭,人們生活在這座古老的城市中,古老的生活習慣,風土人情透露出幾分悠閑,但是所有這一切都難以掩飾他的沒落。
賞析二:
引人入醉警人醒——讀張恨水《五月的北平》
初識張恨水,是在二十年前的一本《中國現代文學史》教科書里。
從那時起我才知道,張恨水是“鴛鴦蝴蝶派”的代表作家之一,原名張心遠,筆名愁花恨水生、恨水,據說還有個“恨水不成冰”的****典故。
我從而斷定,他的小說是按照“唯才子能憐這些風塵淪落的佳人,唯佳人能識坎坷不遇的才子”的套路寫成的,作品中的人物大多是佳人“和才子相悅相戀,分拆不開,柳蔭花下,象一對蝴蝶,一雙鴛鴦一樣……”的。
所以,盡管我在書店或圖書館里多次見到他的《金粉世家》、《啼笑姻緣》、《紙醉金迷》、《五子登科》等小說,也從不染指,生怕被那“向壁虛造的庸俗低級的‘愛情’糾葛”誘惑和腐蝕。
再見張恨水,是去年在北京中國現代文學館。
他的照片及幾部作品居然登上了大雅之堂,但卻被幾位名牌大師擠到了一個角落。
面對這位曾經編織過“鴛鴦蝴蝶”夢的老人,我不知該為他自豪還是嘆息。
我想在適當的時候走近他的靈魂。
今天,在一本設有“二十世紀百年百篇優秀散文”欄目的雜志里,偶然見到一篇張恨水的《五月的北平》,不禁讀了起來。
“能夠代表東方建筑美的城市,在世界上,除了北平,恐怕難找第二處了。”
開頭這句話,一點詩意也沒有,很難看出是寫才子佳人的老手所為。
接下來還是平平淡淡的閑扯:建筑美,別人寫過了;人物,值得寫的太多了;“靜的不好寫,動的也不好寫”。
那么,他想寫什么呢?好在他在寫了這近三百字后,來了一句點題的話:“……我們還是寫點五月的眼前景物吧。”接著又來了句總括:“北平的五月,那是一年里的黃金時代。”
既然是“黃金時代”,我們不妨多看兩眼:
“任何樹木,都發生了嫩綠的葉子,處處是綠蔭滿地。
賣芍藥花的擔子,天天擺在十字街頭。
洋槐樹開著其白如雪的花,在綠葉上一球球的頂著。
街,人家院落里,隨處可見。
柳絮飄著雪花,在冷靜的胡同里飛。
棗樹也開花了;在人家的白粉墻頭,送出蘭花的香味。”
讀著這樣香軟的文字,我似乎嗅到了作者身上有股脂粉氣。
想起眼下的一些小女子小男子散文,我似乎看到它們的作者正在吃著張恨水的口紅。
好在作者又把目光聚到了一個中產之家,寫中產之家的房舍、花草、樹木,而著重寫了北平的槐樹。
“在一個中等人家,正院子里可能就有一兩株槐樹……。
主人翁若是讀書伏案寫字,一望玻璃窗外的綠色,映人眉宇,那實在是含有詩情畫意的。”
此情倒合我意,我正想撇開俗務找一個這樣的地方讀書寫字暢游八荒。
但還沒等我的思緒在這樣的院子里落座,作者的手指又指向了長安大街。
“在東西長安街,故宮的黃瓦紅墻,配上那一碧千株的槐林,簡直就是一幅彩畫。
在古老的胡同里,四五株高槐,映帶著平正的土路,低矮的粉墻。
行人很少,在白天就覺得其意幽深,更無論月下了。
在寬平的馬路上,如南、北池子,如南、北長街,兩邊槐樹整齊劃一,連續不斷,有三四里之長,遠遠望去,簡直是一條綠街。
在古廟門口,紅色的墻,半圓的門,幾株大槐樹在廟外擁立,把低矮的廟整個罩在綠蔭下,那情調是肅穆典雅的。”
從荒原走來的心靈,突然撞到了這么肅穆典雅的情調,焦渴的心也就長出了綠葉,這綠葉與街上的綠蔭融合在一起,就有了幾分怡然自得。
“當承平之時,北平人所謂‘好年頭兒’。
在這個日子,也正是故都人士最悠閑舒適的日子。
在綠蔭滿街的當兒,賣芍藥花的平頭車子整車的花蕾推了過去。
賣冷食的擔子,在幽靜的胡同里叮當作響,敲著冰盞兒,這很表示這里一切的安定與閑靜。
渤海來的海味,如黃花魚、對蝦,放在冰塊上賣,已是別有風趣。
又如乳油楊梅、蜜餞櫻桃、藤蘿餅、玫瑰糕,吃起來還帶些詩意。
公園里綠葉如蓋,三海中水碧如油,隨處都是令人享受的地方。”
街上有那么多好看的,好吃的,好玩的,再到綠葉如蓋的公園逛逛,再到水碧如油的三海游游……醉了,真的醉了!
“但是這一些,我不能、也不愿往下寫。”
怎么了?一驚。
“現在,這里是鄰近炮火邊沿,南方人來說這里是第一線了。
北方人吃的面粉,三百多萬元一袋;南方人吃的米,賣八萬多元一斤。
窮人固然是朝不保夕,中產之家雖改吃糙粉度日,也不知道這糙糧允許吃多久。
街上的槐樹雖然還是碧凈如前,但已失去了一切悠閑的點綴。
人家院子里,雖是不花錢的庭樹,還依然送了綠蔭來,這綠蔭在人家不是幽麗,乃是凄凄慘慘的象征。
誰實為之?孰令致之?我們也就無從問人。”
面對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我也想問:誰實為之?孰令致之?老先生說他“無從問人”,其實,我想他是知道的,只是不愿意提到那個讓千萬北平人憤恨的那個“誰”罷了。
因在下孤陋寡聞,不知道這篇文章寫于何時,所以也不知道先生見到的炮火是外患還是內亂。
既然先生不愿說它,咱也就不必妄猜了。
但不管是外患還是內亂,都是人類的災難!讀到這里,欲哭無淚,誰還會沉醉在“好年頭兒”的北平那充滿詩意充滿浪漫情調的安閑中呢?
好一個張恨水,一頂“鴛鴦蝴蝶”派的帽子讓我遠離了他那么多年,這半篇散文只讓我沉醉了片刻就又讓我陷入了“雕欄玉砌應猶在,只是朱顏改”愁緒中,何以殘忍若此!
“《阿房宮賦》前段寫得那樣富麗,后面接著是一嘆:‘秦人不自哀!’現在的北平人,倒不是不自哀,其如他們哀亦無益何!”
原來,并不是先生殘忍,而是現實殘酷!先生是想學那《阿房宮賦》的筆法,傾吐胸中塊壘。
“好一座富于東方美的大城市呀,他整個兒在戰栗!好一座千年文化的結晶呀,他不斷的在枯萎!呼吁于上天,上天無言;呼吁于人類,人類搖頭。
其奈之何!”
先生在哀嘆。
他只是在為北平失去的寧靜哀嘆嗎!不,他是在為天下遭受戰火荼毒的生靈哀嘆! 可憐這哀嘆并不能鏟除罪惡的戰爭。
看,世界上還有那么多的地方正冒著硝煙,被硝煙熏黑的臉頰上是一雙雙渴望和平的眼睛,而那些戰爭販子正躺在象牙之塔里悠閑的把玩著帶血的勛章!
先生在呼吁。
但他的呼吁聲是那么的微弱,微弱的只有自己的心能夠聽得到。
那些戰爭販子永遠聽不到先生的呼吁,他們聽著槍炮聲最為悅耳,他們看著一個個生靈倒地最為賞心。
生靈的鮮血是他們最愛喝的興奮劑,致人死地的炮彈是他們最愛吃的搖頭丸!
尊敬的戰爭英雄們,為了你們輝煌的戰績,跳起來吧!——跳的越高,摔的越重,但愿把你們都摔死,讓世界永遠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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