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為父親永遠年輕,直到那天回家,看到媽媽拿個小梳子,擠了染發膏,一點點梳往父親那灰白的頭發上,我才驚訝地發現,父親老了。
不但頭發花白、面龐松弛,而且背也駝了,個子也因此矮了許多,身上處處落下歲月剝蝕的痕跡。
父親怎么會老?
父親什么時候開始老的?
我為以前的粗心而自責。
望著蒼老的父親,一股刻骨銘心的愛,漫遍我的全身,這愛中還混雜著一種感傷、酸楚。
扔掉行囊走上前,接過媽媽手中的小梳子,細細地梳理著父親的白發,淚水不由盈滿雙眼,透過淚眼看父親的滿頭白發,竟感到恍恍惚惚。
父親曾有過一頭濃密而茂盛的烏發,父親的頭發粗而黑,還稍帶些卷曲,不用發蠟、頭油也顯出烏亮的光澤。
小時候我常常爬到父親膝蓋上,撥弄那頭黑發,用我的紅頭繩把它扎成一個個小辮,然后跳下來,開心地看著我的杰作,喊來小朋友,讓他們看我把父親變成了“新疆姑娘———辮子多”。
平時嚴肅的父親此刻也含著笑聽憑我的擺布,任由他女兒把他當作展品。
再稍大些,我懂得了“臭美”,每次坐在鏡前端詳自己時,那頭黃而稀的毛發總令我替自己抱憾、惋惜。
梳個辮子吧,細細的軟軟的一小根,掛在腦后一點分量都沒有,還常被男生喚作“炮捻”。
狠狠心全剪掉了,它們又稀落落黃乎乎地伏在頭上,勉強能遮住頭皮,像深秋的貼地草。
很長時間,頭發成了我的心病,覺得它是自己成為“美女”的最大障礙,而每逢此時,我更羨慕父親那頭烏黑油亮帶著貴族氣的頭發,后來竟由羨慕變成了氣惱:氣惱同為父女,頭發上的差別竟如此大,氣惱父親為什么沒把那一頭烏發遺傳給我。
氣急了就沖父親嚷嚷,質問他為什么這么吝嗇,為什么不把好頭發傳給我。
每逢此時,父親總是拍拍我頭上的黃毛,笑瞇瞇地安慰我說:“等長大了,你的頭發就和爸的一樣黑了。”于是我就信以為真,拼命盼著長大。
可過幾天,就忘了父親說過的話,又開始嚷嚷,他就再安慰我。
具體記不準是什么時候了,只知道那時我已讀了中學,父親的頭頂長了個小癤子,讓我幫著抹藥時,我竟在他那滿頭烏發中發現一根白發,“爸爸你長白頭發了!”我大聲喊叫著。
那時的我并沒有感到這是歲月留痕、父母開始變老的特征,傻乎乎地甚至幸災樂禍地對父親說:“這么漂亮的頭發中也潛伏有白發,你不再得意了吧。”拔下它來,置于父親的掌心,接著又扒拉著他的頭發開始搜尋,那天一共搜尋到三根白發。
父親捧著那三根白發沒說話,我卻為自己的“戰果”而興奮不已。
從我發現父親的第一根白發開始,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幫他搜尋一次頭上的白發,然后再把它們“槍斃”。
當時父親在外地工作,一個月才回來一次,每次回家,父親總會喊著我的名字,讓我來幫他拔白發,而我每次都很認真地抱住父親的頭,細細地搜尋,一撮撮地排除,生怕有漏網的。
每找到一根,就為之振奮一番。
隨著歲月的流逝,父親頭上的白發越來越好找,我的“成果”也一次比一次豐厚。
而父親每次都那么安靜地躺著,任由我把他的頭發翻得亂七八糟,笑瞇瞇舉著手,讓我把一根根白發放入他那攤開的掌心,等待我“收工”后統計數量。
許多年后,當我發現與我同齡的丈夫鬢邊的一根白發時,心中陡升的酸澀與無奈令我突然聯想起當年的父親,父親捧著那根根白發時的心情,應該和今天的我們是一樣的啊。
后來我入伍來到部隊,成了一名邊防警察,20載歲月南來北往,踏遍祖國的山山水水,家變成了驛站,每次都是來去匆匆,不曾仔細端詳過父親。
直到那個午后,當我推開家門,看到母親為父親染發的一幕時,才發現父親已是鬢如霜,這一發現震得我心一陣疼。
父親真的老了,父親再也沒有了那滿頭烏黑油亮的鬢發,我再也無法像當年那樣去拔父親頭頂的白發,要拔就只能全拔掉。
而我,是多么懷念那些父親展示著滿頭烏發的時光,可惜生活摧殘過的東西永遠無法復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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