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錢包里夾著一張寸半的黑白老相片。
相片上一個妙齡少女站在花團錦簇當中。
她穿著一雙涼鞋,套一條花裙子,襯著這雙普通涼鞋,上著一件淺色上衣。
還帶著一副圓圓鏡片的眼鏡。
兩條辮子垂至后肩。
她的臉上掛著燦爛而滿足的笑容,看起來是那么標致可人,那么的清純動人。
照片上的這個人,就是我的母親。
這是她與爸爸結婚前的照片。
第一次看到這張照片的時候,我稚聲稚氣地說:“這個人真漂亮,不知道是誰?”爸爸笑著說:“這是你媽。”那時候我十三歲,還不完全懂事。
我拿著照片與眼前的母親作比較,發現母親真的全變了。
但是我也并不驚訝,因為我知道我媽媽是個病人。
一個長期與病魔作斗爭的堅強的病人。
我想說,我小時候家里很窮,但是,說出來好像不多人會信。
因為,說這句話的大多是我們的上輩人,也或許是農村山區的家庭。
但這卻是不爭的事實。
當然,我們兩姐妹還不至于吃不飽穿不暖。
只是從沒有多余的錢,一件衣服穿到破了不成樣子才換掉,一個書包用到實在無法再用才買新的,從小學到初中,我只用過三個鉛筆盒,當時爸爸還說我們很幸福,他小時候上學,連個鉛筆盒都沒有。
然而在這樣的家庭中,母親卻一樣給我們快樂的童年。
她從沒打過我們,她偶爾會罵我們,在我們特別不聽話的時候。
但沒有一次是冤枉我們的。
她會罵,但那種罵是說道理的,讓我們無話可說,不得不服。
母親從未因為學習成績而打罵過我們。
當然,我們也學得很認真。
精神稍好的時候,她會做手工補貼家用,或者給我們織毛衣。
那時候家里的費用只靠著爸爸的一點工資維持。
我和姐姐都還小。
母親就會掙扎著做些手工來幫補家里。
記得小學三年級的時候,爸爸在附近找來了一些塑料鴨子做。
一包鴨子20只,每包工錢才一毛五。
每一只鴨子都要經若干麻煩的工序:要裝上兩只翅膀,兩只鴨腳,要裝鴨嘴巴,嘴上銜著一個哨子,哨子前頭裝一個空氣球。
氣球裝上去之前,還要一個一個用氣筒打氣,把壞的揀出來丟掉。
再把兩邊身體合在一起,才算完工。
做樣重復做20只,再把這20只鴨子裝進一個薄膜袋里,袋口用釘書釘上三個釘子。
所有這一切,工錢才一毛五。
但是母親卻做得不亦樂乎。
只要可以多少幫補點家用,再辛苦她都熬。
有空的時候,爸爸也會來幫忙。
我們做完作業,也一起來做。
一家子圍著一堆塑料,齊齊動手,現在想來,卻也其樂融融。
只是當時并不這么覺得。
小時候一家人在嚴冬里抵寒的毛衣,都是母親織的。
她每天都會稍有好轉的時候,爭取時間織起一件毛衣。
爸爸的長袖白羊毛衫,我和姐姐的坎肩、還有藍白相間長袖毛衣。
小時候我很怕冷,一到冬天,我身上從內到外,好幾件毛衣,沒有不出自母親的雙手。
記得有一次,我又看見母親在織毛衣,我發現那毛很起來很大,但是不像是織給爸爸的。
我不禁問:“這是織給誰的?”媽媽說是織給我的。
我奇怪極了:“這么大的衣服,我能穿嗎?”母親輕輕地說:“現在不能空,以后就能穿了。”過了一會兒,她嘆了一口氣,說:“我現在能做的只有這樣的。
將來我不在了,你們可要知寒知暖,不能凍著。”那時候我還小,只是隱隱地聽出一點弦外之音,但是并不放在心上。
沒想到,當時母親織的這件毛衣,就真的成了她最后出品。
這是我現在唯一一件溫暖牌毛衣,母親的溫暖一直綿延至此時此刻,這件毛衣現在正穿我的身上。
我撫摸著它,心里有千萬縷情絲在涌動……
母親只讀過小學三年級。
說起這三年學歷,還有個因由。
那個時候外公外婆家里窮,女孩子是沒有機會讀書的。
外公外婆整天在外面忙乎,也只夠一家人的溫飽。
我母親從小要擔負起照顧弟弟的責任。
轉眼到了我舅舅要讀書的時候,我舅舅小時候膽子特小,母親將他送到學校,剛要回家,他就哭鬧著不讓她走。
后來,為了舅舅能上學,學校決定讓他們兩個人一起上學,兩個人只收一個人的學費。
這樣母親就有了上學讀書的機會。
母親很珍惜這個學習的機會。
只是后來舅舅肯去上學了,學校就再不同意讓他們倆半費了。
這樣,母親總算了認得了幾個字。
記得上幼兒園的時候,爸爸總會在星期六花幾分錢買一份周末畫報。
晚飯后便和媽媽一塊看得起勁。
我和姐姐看不懂,只能看只圖畫自己瞎猜,但在心里已經開始慢慢萌生讀書識字的愿望。
這是父母對我們的影響。
母親還喜歡看父親買來的《山海經》,那里面有許多民間故事。
母親會在茶余飯后,精神好些的時候講給我和姐姐聽。
我們總是聽得入神,有時心急搶了雜志要看,但往往拿到手中一看:白白是紙,黑黑是紙,它不識我,我不識它。
母親會笑著說,“等你上學了,一定要好好讀書,將來就能看懂這些字了。”
除了報紙雜志,母親也愛看書,記憶里母親捧著書看的身影是那么的深刻。
母親跟我講過很多三國里故事,草船借箭,連環計,空城計,赤壁之戰,等等。
她只有小學三年的學歷,卻可以看懂很多的書。
有一次我問母親,“這么多字,您都看得懂嗎?”母親說:“有些懂,有些不懂。”“那看不懂怎么辦?”母親說:“看不懂我就問問啞巴老師。”我好了奇了,“啞巴老師?啞巴老師是誰?”母親揚揚手中的字典,“啞巴老師就是她,字典就是啞巴老師。
我看不懂的時候,就會問她,她就會告訴我答案了。”“哦!”從那時候,我懂得了,字典就是啞巴老師,不會說話的老師。
后來發現,母親看書的時候,身邊還真的時常放著她的啞巴老師。
她也時常虛心地向老師“討教”。
就是母親這樣認真的學習的身影,影響著我,使我從小就喜歡上讀書寫字。
懷念母親的同時,真的很感恩母親。
對于母親的愛,感恩二字太輕了。
母愛如燈,照亮我人生的路程,母愛如水,滋潤我生命的心田。
相冊里有一張全家福,是唯一的一張。
記得那是過年的時候,一家人是高高興興的,穿戴著特地上街去照這相片的。
那時候,我才6周歲,姐姐8周歲。
照片上,爸爸和媽媽坐著,我姐姐分別站在兩邊。
母親穿著淺藍色衣服,父親穿著淺黃色西裝。
而我和姐姐身上所穿的棕褐色衣服,是母親親手縫制的。
當時這種拉鏈式上衣,還是新潮流。
母親煞費苦心,特地托做服裝的朋友,不知從哪弄來了這兩條長長的拉鏈,花很長的時間,做做停停,趕在春節前夕做了出來。
當時我和姐姐甭提多高興。
穿上身上不知有多自豪。
相片照出來后,母親一直非常遺憾她的頭發沒有梳理好,額頭上有一個“門框”,幾年以后她還打趣說,這是地獄之門。
父親很不喜歡聽到她這樣說。
她的打趣在我們聽來很不舒服。
母親一直希望能夠有機會再照一張。
但總沒能實現。
現實總是那么殘酷。
就在照這張相片的九年之后,母親終于還是病重了。
她一直沒有去醫院,在家里醫了一個月多。
在這期間,母親一直忍受著病痛的百般折磨。
她清楚自己將不久于人世,于是總諄諄告誡我:“孩子,做人要平和一點,看事情不能太偏激。”“孩子,話說出口之前要好好想想,以免得罪人。”“孩子,你要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知道,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自尊心特強,自以為是,卻還愛出風頭。
還有就是老實巴交,逆來順受卻不敢出聲的姐姐。
多年以后,當我在人際交往中一再碰釘子之后,回想起母親的這些話,恍然明白,母親是多么的有遠見,早就預知我的習性。
那一刻,我淚流滿面,母親走了,卻還把她的愛延綿至今。
我清楚地記得那天下午,醫生從房間里出來,對著爸爸搖搖頭說:“沒用了。
看來是過不了今夜了。
通知親戚朋友們,能過來的就過來吧!”姐姐一聽,馬上就哭了。
爸爸皺起眉頭,幾個月也沒有舒展開來。
那一天,家里來了好多親戚,只是一直都靜靜的,母親那個時候已經不能說話,她的眼睛微微的動著,看著我們所有的人。
我到現在也忘不了母親當時的眼神。
當時我不很懂,現在想起來,那里面包含幾多不舍,幾多留戀,幾多無奈,幾多遺憾,幾多牽掛,幾多期望……母親是凌晨一點多走的。
當時夜涼如霜,辦后事的“老大”一再的要求我們不能當著她流淚,我忍了一夜。
那時家里還沒有電話,天亮的時候,我騎著自行車要去姑媽家報信,轉了整整一個鐘頭也轉不到姑媽的家。
那時候的心情跟腳下的路一樣的凌亂,一樣的沒有方向,不知哪里才是我要去的地方。
我記得十幾天后,學校期中考,考了七科,我的平均分不及格!最少的居然考了個18分。
那天領了分數,迷迷茫茫地走在回家的路上,我看到一對母女依傍著在路上邊走邊笑,我看得出神,想不明白自己為什么從小沒有這樣的機會,想不明白為什么我的母親要這么早地離我而去,想不明白老天為什么這樣對待我。
我想不明白的太多太多了。
我就這樣失去了我的母親,我就這樣把母親深深埋藏在內心的最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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