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渭于明武宗正德十六年(1521年)出生于山陰(今浙江紹興)一個趨向衰落的大家族。
其父徐鏓曾任四川夔州府(治今重慶市)同知。
徐鏓的原配童氏,生下徐淮、徐潞兩個兒子;繼娶苗氏,不曾生育。
徐鏓晚年納妾才生下徐渭,在徐渭出生百日后徐鏓便去世。
此后徐渭由嫡母苗夫人撫養至十四歲。
雖然出生在官僚家庭,但徐渭早年的生活并不愉快。
由于是庶出,而兩個嫡出的哥哥又比他年長二三十歲,所以徐渭在家中也沒有什么地位。
在徐渭十歲那年,苗夫人把他的生母逐出了家門。
幼年奪母,對徐渭是一個很大的刺激。
雖然二十九歲那年他得以把母親接回自己家中,但直到垂暮之年,他仍然不能忘懷這件事情。
苗氏死后,徐渭隨長兄徐淮生活。
他年輕時考秀才未取,在給督學官員要求復試的上書中這樣說道:“學無效驗,遂不信于父兄。
而況骨肉煎逼,箕豆相燃,日夜旋顧,惟身與影!”顯得很悲憤。
二十一歲時,徐渭入贅潘家,生活當然也不那么自在。
一個機警敏感的人,在如此坎坷的境遇中長成,自然容易養成執拗和偏激的性格。
徐渭生性極為聰慧。
他六歲讀書,九歲便能作文,十多歲時仿揚雄的《解嘲》作《釋毀》,轟動了全城。
當地的紳士們稱他為神童,比之為劉晏、楊修。
二十多歲時,徐渭與越中名士陳海樵、沈煉等人相交往,為“越中十子”之一。
沈煉曾夸獎他說:“關起城門,只有這一個。
”據說在一次酒宴上,主人有意為難徐渭,指著席上一件小東西請他作賦,暗中卻命童仆捧上丈余長的紙卷。
徐渭立身把筆,一氣寫盡,驚倒了滿座的人。
另有一個關于徐渭的小故事,也能凸顯他的聰明才智。
在他年幼時,還在上私塾,老師看他聰明伶俐,便要考考他,讓他拿著兩個水桶去汲水,期間要度過獨木橋,當時徐渭尚小,力氣也不足,自是困難,但是塾師看見徐渭高興地抬水回來,驚問方法,他高興地說:把水桶放水里自然輕松多了!當時尚無浮力一說,徐渭的聰敏,讓老師大加贊賞。
嘉靖年間,東南沿海遭受倭寇的頻繁侵擾,由于兵備松弛,官吏無能,給人民的生命財產帶來慘重損失。
徐渭一方面以詩歌對此進行尖銳的抨擊,一方面滿懷熱忱地投入到抗倭戰爭中。
他雖然身無一職,卻幾次換上短衣,冒險隨軍隊來到前線,觀察形勢,然后記錄下戰事的經過,分析成敗的原因,向有關官員提出破敵的方略。
這些文章大都寫得比較切實,不同于一般的書生議論。
嘉靖三十六年(1557年),徐渭以才名為總督東南軍務的胡宗憲所招,入其幕府掌文書。
入幕之初,他為胡宗憲作《進白鹿表》,受到明世宗朱厚熜的賞識。
自此,胡宗憲對他更為倚重,對他放任的性格,也格外優容。
陶望齡《徐文長傳》記載說:徐渭常常與朋友在市井飲酒,總督府有急事找他不到,便深夜開著大門等待。
有人報告胡宗憲,說徐秀才正喝得大醉,放聲叫嚷,胡宗憲反而加以稱贊。
當時胡宗憲權重威嚴,文武將吏參見時都不敢抬頭,而徐渭戴著破舊的黑頭巾,穿一身白布衣,直闖入門,縱談天下事,旁若無人。
然而在幕府中,也有許多不如意的事。
當時胡宗憲出于各種原因,與權臣嚴嵩來往甚密,而徐渭是痛惡嚴嵩的,他最親近的友人沈煉就因參劾嚴嵩而遭到殺害,但徐渭又不得不代胡宗憲寫了一些吹捧嚴嵩的文字。
嘉靖四十一年(1562年),嚴嵩被免職,徐階出任內閣首輔。
在徐階的策動下,胡宗憲受到參劾,并于次年被逮捕至京(后來因平倭有功,只受到免職處分),徐渭也就離開了總督府。
嘉靖四十四年(1565年),胡宗憲再次被逮入獄,并死于獄中,他原先的幕僚也有數人受到牽連。
徐渭生性本就有些偏激,因連年應試未中,加上精神上很不愉快,此時他對胡宗憲被構陷而死深感痛心,更擔憂自己受到迫害,于是對人生徹底失望,以至發狂。
他寫了一篇文辭憤激的《自為墓志銘》,而后拔下壁柱上的鐵釘擊入耳竅,流血如迸,醫治數月才痊愈。
后又用椎擊腎囊,也未死。
如此反復發作,反復自殺有九次之多。
嘉靖四十五年(1566年),徐渭在又一次狂病發作中,因懷疑繼妻張氏不貞,將其殺死,他因此被關入監牢。
徐渭在獄中完成《周易參同契》注釋,揣摩書畫藝術。
徐渭被下獄后,友人紛紛予以援助。
其中援助最為有力的,先是禮部侍郎諸大綬,后是翰林編修張元忭(即明末著名散文家張岱的曾祖父),他們都是徐渭的至交,又都是狀元出身,頗有聲望。
在這些朋友的解救下,徐渭坐了七年牢,終于借明神宗朱翊鈞即位大赦之機獲釋。
這是萬歷元年(1573年)的事,此時徐渭已經五十三歲了。
經歷了如此多的磨難,徐渭已不再有什么政治上的雄心,但他對國事的關注卻老而未衰。
出獄后,他先在江浙一帶游歷,登山臨水,并交結了許多詩畫之友。
萬歷四年(1576年)夏,徐渭年輕時代的朋友、此時已經擔負北部邊防重任的吳兌邀他北上,他便欣然前往。
徐渭在宣化幕府的時間不到一年,但留下了不少描寫北地風光、民俗和軍旅生活的詩文。
在寫給許多官員的贈序中,他都喜歡議論政事,尤其是關于邊防的策略。
當時張居正主持國政,對蒙古采取撫和的方針,徐渭對此表示贊賞。
期間又過居庸關赴塞外宣化府等地,聞戚繼光所云至遼東尋李成梁,教授其子李如松兵法,結識蒙古首領俺答的夫人三娘子。
他在吳兌那里受到敬重,無奈身體不好,只得于次年春經北京回到家鄉紹興,注釋郭璞《葬書》。
徐渭六十歲時,應張元忭之招去北京,但不久兩人的關系就惡化了。
據張岱的記敘,張元忭是個性格嚴峻、恪守禮教的人,而徐渭卻生性放縱,不愿受傳統禮法的束縛。
張元忭常常以封建禮教約制徐渭,這使徐渭大為惱火。
他曾對張元忭說:“我殺人當死,也不過是頸上一刀,你現在竟要把我剁成肉糜!”由于和老朋友的交惡,加上與官僚們交往受到不平等的對待,徐渭情緒郁憤,舊病復發,便于居京三載后重歸家鄉。
此后,徐渭就再沒有離開過山陰。
晚年鄉居的日子里,徐渭越發厭惡富貴者與禮法之士,所交游的大都是過去的朋友和追隨他的門生。
常“忍饑月下獨徘徊”,杜門謝客,據說有人來訪,徐渭不愿見,便手推柴門大呼:“徐渭不在!”其中除在張元忭去世時往張家吊唁外,幾乎閉門不出,他一生不治產業,錢財隨手散盡,此時只得靠賣字畫度日。
但手頭稍為寬裕,便不肯再作。
倒是一班門生和晚輩的朋友,或騙或搶,常常得到他的杰作。
徐渭似乎特別嗜蟹,許多題畫詩記載了朋友們用活蟹來換他畫蟹的經過。
最后幾年,徐渭身患多種疾病,大約畫也不能常作,生活更為貧苦。
《徐文長文集》中有《賣貂》、《賣磬》、《賣畫》、《賣書》諸詩,顯示出徐渭凄涼的晚境。
萬歷二十一年(1593年),徐渭在窮困潦倒中去世,終年七十三歲。
死前身邊唯有一狗與之相伴,床上連一鋪席子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