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籍(210~263)
三國魏詩人。
字嗣宗。
陳留尉氏(今屬河南)人。
是建安七子之一阮瑀的兒子。
生平阮籍4歲喪父,家境清苦,勤學而成才。
阮籍在政治上本有濟世之志,曾登廣武城,觀楚、漢古戰場,慨嘆“時無英雄,使豎子成名!”當時明帝曹□已亡,由曹爽、司馬懿夾輔曹芳,二人明爭暗斗,政局十分險惡。
曹爽曾召阮籍為參軍,他托病辭官歸里。
正始十年(249),曹爽被司馬懿所殺,司馬氏獨專朝政。
司馬氏殺戮異己,被株連者很多。
阮籍本來在政治上傾向于曹魏皇室,對司馬氏集團懷有不滿,但同時又感到世事已不可為,于是他采取不涉是非、明哲保身的態度,或者閉門讀書,或者登山臨水,或者酣醉不醒,或者緘口不言。
鐘會是司馬氏的心腹,曾多次探問阮籍對時事的看法,阮籍都用酣醉的辦法獲免。
司馬昭本人也曾數次同他談話,試探他的政見,他總是以發言玄遠、口不臧否人物來應付過去,使司馬昭不得不說“阮嗣宗至慎”。
司馬昭還想與阮籍聯姻,籍竟大醉60天,使事情無法進行。
不過在有些情況下,阮籍迫于司馬氏的淫威,也不得不應酬敷衍。
他接受司馬氏授予的官職,先后做過司馬氏父子三人的從事中郎,當過散騎常侍、步兵校尉等,因此后人稱之為“阮步兵”。
他還被迫為司馬昭自封晉公、備九錫寫過“勸進文”。
因此,司馬氏對他采取容忍態度,對他放浪佯狂、違背禮法的各種行為不加追究,最后得以終其天年。
在思想上,阮籍崇奉老、莊。
這一方面是鑒于當時險惡的政治情勢,他需要采取謙退沖虛的處世態度,道家思想正好可以做他的精神依托,另一方面也是受了當時盛行的玄學的影響。
阮籍也是魏晉玄學中的重要人物。
他曾寫過兩篇著名的論文《通老論》、《達莊論》。
不過阮籍并非純宗道家,他對儒學也并不一概排斥,如他在《樂論》一文中就充分肯定孔子制禮作樂對于“移風易俗”的必要性,認為“禮定其象,樂平其心,禮治其外,樂化其內,禮樂正而天下平”。
阮籍像南朝墓磚畫
賦、文創作阮籍作品今存賦6篇、散文較完整的9篇、詩90余首。
他的賦都是短篇小賦,或詠物,或述志,內容不一。
《清思賦》中說“清虛廖廓,則神物來集;飄□恍惚,則洞幽貫冥;冰心玉質,則激潔思存;恬淡無□,則泰志適情”,寫出了超凡絕塵的“清思”境界。
《首陽山賦》頌贊了伯夷、叔齊重視名節、清虛自守的精神,賦末說“托言于夷、齊,其思長,其旨遠”,顯示了作者與古人冥合的意思。
《鴆賦》以鴆被犬所害為題材,寄寓了作者自身在現實生活中的懼禍心情。
《獼猴賦》則以獼猴作為鵠的,批判了社會上的勢利小人,此賦明顯帶有諷刺“禮法之士”的意味。
以上兩篇詠物賦,篇帙短小,語言簡潔明練,而且全篇用托喻寫法,意象生動,現實針對性又強,是阮籍賦中的佳作。
阮籍的論說文,都是闡述其哲學觀念的,比較全面地反映了他的思想,如《通老論》、《達莊論》、《通易論》、《樂論》等。
這些論說文,都是采用“答客問”的辯難式寫法,主人公則是“阮子”、“阮先生”或“先生”。
所以讀者從這些文章中,可以看到作者為自己塑造的玄學家形象。
文章注重結構上的邏輯層次,一般都首尾照應,論證逐層深入,善于作抽象的、本質的分析,體現了魏晉時期思辯方式的進步。
它們的語言風格比較樸素凝重,不尚華飾,稍有駢化的痕跡。
《大人先生傳》是阮籍今存最長的作品,4000余字。
據《晉書·阮籍傳》載,這篇作品作于阮籍游蘇門山見仙人孫登之后。
所謂“大人”即仙人,用司馬相如《大人賦》意。
文體與他的論說文近似,也采取辯難的方式展開,不過主人公已不是“阮先生”,而是改為“與自然齊光”、“變化神微”的“大人先生”了。
文章一方面闡發了越名教而任自然的旨趣,一方面也對世俗庸人作了譏諷,特別是在第一段與“君子”的對話中,其思想鋒芒之銳利,是阮籍著作中僅見的。
從藝術上看,此文也是阮籍散文中最出色的。
特別是“虱處□中”這一寓言故事,形象生動,寓理深刻,顯然是受了《莊子》文風的影響。
在這段故事之末,作者寫道:“汝君子之處區之內,亦何異夫虱之處□之中乎!”強烈表達了對“禮法君子”的憎惡。
在語言運用上,此文音節整齊,而且基本都用韻,時見對偶文句,有的地方鋪排較多,接近于賦的風格。
詠懷詩阮籍的詩歌代表了他的主要文學成就。
其主要作品就是五言《詠懷詩》82首。
此外還有四言《詠懷詩》,今存13首。
這些詩的具體寫作時間及背景已難確考,一般認為它們不是一時之作,而是包括了平生不同時期的作品,總題為“詠懷”。
《詠懷詩》全都是抒情述懷作品。
由于阮籍生活在特殊的政治環境中,加上他獨特的性格和處世態度,使他的詩歌面貌很有個人特色。
《文選》李善注引說:“嗣宗身仕亂朝,常恐罹謗遇禍,因茲發詠,故每有憂生之嗟。
雖志在刺譏,而文多隱避,百代之下,難以情測。
”指出了它在內容上以感嘆身世為主,也包含著譏刺時事的成分,在表現方式上則曲折隱晦。
《詠懷詩》中的身世之感,可分兩個方面。
一是自述生平經歷及理想志向,一是表現懼禍憂生心情。
這兩方面有時分寫,有時合說,并無定規。
主要寫生平經歷志向的,如第5首敘述“平生少年時”放志游樂情形,以及事后自悔歲月蹉跎的苦惱。
第15首述“昔年十四五,志尚好詩書”,曾以顏回、閔子騫自期,但后來則又自己覺得榮名皆空、萬念俱灰。
又如第29首述“昔余游大梁”情狀,第61首述自己“少年學擊劍”等事,都可歸入此類。
此外,某些篇章主要是寫詩人求仙及隱逸思想的,如第81首“昔有神仙者”、第74首“猗□上世士”,略同于游仙詩或招隱詩,反映了阮籍要堅持志節、不想同流合污的內心愿望,表現了他對解脫矛盾苦悶途徑的尋求,基本上也可算在這一類里。
主要寫懼禍憂生心情的,如第1首,述詩人徹夜不寐,對著清風、明月起坐彈琴,耳中傳來孤鴻悲鳴,不禁使他“憂思獨傷心”。
第3首“嘉樹下成蹊”就比較明白地說出了在秋冬萬物凋零時節中“一身不自保,何況戀妻子”的沉重心情。
此外如第11首“湛湛長江水”、第47首“生命辰安在”、第71首“木槿榮丘墓”等,都有較明顯的憂生情緒。
在詩歌中嗟嘆人生不永,《古詩》和建安詩歌中就有不少。
謝靈運就曾說曹植“頗有憂生之嗟”(《擬魏太子鄴中集詩》序),阮籍父親阮□也好作這一類詩。
不過到阮籍的時代,政治形勢更為險惡,他結合著自己的身世,不論在思想深度和表現技巧上又都有所發展。
“譏刺時事”,是阮籍詩中相當“隱避”因而頗難坐實的內容。
前人曾在這方面下過很多勾稽考索的功夫,所說紛紜而大部分還難作定論。
只有少部分篇章,能夠體味出確有涉于時事,或者蘊含著對某種事實的看法。
如第31首“駕言發魏都”,是寫戰國時梁惠王耽樂而軍敗身亡事的,陳沆以為此“借古以寓今也。
明帝末路,歌舞荒淫,而不求賢講武,……不亡于敵國,則亡于權□,豈非百世殷鑒哉!”(《詩比興箋》)其說近是。
不過詩篇所暴露的,恐不止是明帝末年,還應包括整個魏末時期。
又如第67首“洪生資制度”,是寫“洪生”即鴻儒的,詩中說他們憑借著禮樂制度和次序紀綱,擺出道貌岸然姿態,但他們的言論行為,都是虛偽的,末二句說“委曲周旋儀,姿態愁我腸”,表示了詩人對這些“禮法之士”的批判態度。
《詠懷詩》在藝術上具有很大魅力。
它的風格渾樸、灑脫、含蓄。
形成這種風格的原因是,詩人在寫作時不去刻意雕琢煅煉,而是憑著自己的感情所至,來驅遣才力,自然成文。
這就是劉勰所說的“阮籍使氣以命詩”(《文心雕龍·才略》)。
另外,這種風格的形成,與描寫上的不拘執實事、多用比興也有關系。
阮籍詩中的比興,運用極為普遍,幾乎無篇不比興。
比興的素材很廣泛,包括歷史故事、典籍載記、神話傳說,直到眼前景物,信手拈來,皆成文章。
如第2首“二妃游江濱”,通篇以鄭交甫遇二妃的傳說作譬,抒發詩人與某友人“如何金石交,一旦更離傷”的感慨。
第6首“昔聞東陵瓜”,又以漢代召平行跡為喻,烘托出詩人“布衣可終身,寵祿豈足賴”的胸臆。
第21首“于心懷寸陰”,又寫沖天的玄鶴不與鵪鶉游于中庭,來表示詩人不屑與禮法之士為伍的決心。
諸如此類的比興,使詩篇呈現出一種才藻艷逸的風貌。
又由于阮詩的比興在意念上往往不是很切近的,而是比較悠遠、曠放,給讀者以較為寬廣的聯想余地,這就增強了詩篇“言在耳目之內,情寄八荒之表”(鐘嶸《詩品》上)的含蓄效果。
影響及作品流傳阮籍這樣的文人,在封建時代里有一定代表性。
他的《詠懷詩》繼承了建安詩歌的傳統,在五言詩的領域里作了新的開拓,并形成了獨特的藝術風格,受到后世的廣泛重視。
文學史上有不少詩人都仿效作《詠懷詩》。
陶淵明、庾信、陳子昂、李白等優秀詩人,都從阮籍的詩歌作品中汲取養料,從而豐富了他們的詩歌風格。
阮籍著作,《隋書·經籍志》著錄有集13卷。
原集已佚。
不過他的作品散失的并不多,以詩歌為例,《晉書·阮籍傳》說他“作《詠懷詩》八十余篇”,看來全部流傳了下來。
明代曾出現多種輯本,張溥輯《阮步兵集》,收入《漢魏六朝百三家集》中。
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年整理出版了《阮籍集》。
注本有近人黃節的《阮步兵詠懷詩注》,人民文學出版社1957年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