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6年12月24日19時許。
對,就這個相當精確的時間。
我和一幫同學從山大出發,騎車前往解放路教堂。
那天太原有雪。
騎車不喜歡屁股沾座的老大沿途摔了幾跤。
他一個勁地抱怨糟糕的路況糟糕的天氣。
同行的一位女生笑著說,是你騎車的技法有問題。
平安夜有雪,多美,只是沒有馬拉的雪橇啊。
至今我還能清晰地記起她飛揚的神采和略帶遺憾的表情。
憧憬馬拉雪橇的人畢業不久就去了深圳,那地方終年無雪,不知她怎么想的。
18歲第一次在他鄉過異邦才過的平安夜,青春靚麗的同學作伴,那么漫長的路,那么短暫的夜。
還是80年代后期的一個平安夜。
獨自去公路局影院看了兩部片子,一部美國的,一部捷克的,都已忘記了片名。
那天還寫了首關于愛情和魔鬼的詩,詩稿散落不知所終。
但那天的情緒記憶深刻:有一點失落,有一點懷念,還有點蠢蠢欲動的意思。
那天深夜,或者是第二天凌晨,老馮摸回宿舍時我們正在聊天。
他臉上紅撲撲的,一看就有愛情的色彩。
問是誰,他裝出一副無辜的樣子。
老八從常年支著的蚊帳里探出頭說,扯吧。
我都能聞出是她的氣味,你還是招了吧。
那些散散淡淡的日子像一場經年不化的雪,積壓在我的心中里不時閃著亮光。
而在當時,照耀我們那么一幫人最大的光源不是太陽,是詩。
每當黃昏來臨的時候,就是這幫所謂詩人其實酒徒聚集的時辰。
山大門口的小酒館韭菜一樣一茬茬地換,我們一茬茬地吃喝,我們就是那些韭菜的收割者。
這樣的日子里大家喝酒寫詩,談文論道,有時真誠,有時真實。
關于這些,金教授的一首詩里有這樣的描述:
遙遠的青春時代,多少中文系的學生把“詩人”的桂冠戴在小腦袋上。
有人號稱“李白”,有人號稱“杜甫”,有人號稱“白居易”,某個月白風清的良夜酩酊大醉,東倒西歪。
——李白抱住白居易,白居易抱住李商隱,李商隱抱住李清照,哭哭啼啼的李清照破啼而笑抱住陸放翁。
這樣的描述中我能看見建宏、雷景、國華、修明、趙琳、老楊、萌萌、達林和我等等諸人的影子。
當時的金教授還沒有成為教授,是位剛從南開畢業到經管學院不久的青年教師。
寂寞的身影頂著一顆睿智的腦袋,不時出沒入山大。
當時對老金詩歌的最大感受是深刻而智性。
他是詩歌真正的堅守者,幾十年不改初衷用自己獨特的方式去寫詩,僅此足以讓人脫帽致敬。
那時認識了潞潞、銳鋒、樹義、柴然等諸位文友。
與潞潞、銳鋒交往更多一些。
當時二人俱已成名,他倆參加了86年在并舉行的青春詩會。
參加青春詩會在當時是極高的榮譽。
那時我入校不久,剛剛參加潞潞親創的北國詩社。
籍此,隨幾位高年級文友時常去作協大院談詩混飯。
潞潞和銳鋒是鄰居,他們當時的住所是閻錫山眷屬住過的房子,古香古色,兼之二人的經營,很有書香氣息。
當年年底,《山西文學》刊發了我的一首詩,潞潞編輯的,這樣的際遇讓寫詩數年的高年級文友很是羨慕。
銳鋒書房的墻上永遠掛著兩只紅色的拳擊手套,那時他的新散文創作已現端倪,大家風范初顯,正待蓄勢出拳。
有風無風有雪無雪的日子在他們溫曖的寓所小坐品茶,間或有溫婉或激昂的鋼琴聲相伴,彈琴人儀態端莊。
樹義彼時在化校,像只候鳥,時現時隱。
柴然后來深居簡出,只記得在我的婚禮上曾經很嘹亮地唱過一嗓子。
至于什么時候認識詩人唐晉有待考證,畢業后寫小說那陣子接觸較多,反正是老掉牙的好朋友,估計老得掉了牙的時候也是好朋友。
還有甘肅《飛天》雜志的張書紳老師。
飛天雜志的“大學生詩苑”是80年代大學生詩潮的重大發源地之一,是大學生詩人心中的一道地平線。
他經常對我寄去的詩稿進行詳盡的點評,并在《飛天》刊發我的詩作,對我鼓勵極大。
在與建宏、趙琳、雷景諸位詩兄籌辦《北國》(二期)和《學院詩報》的日子里,相繼結識連斌、忠亮、奮強、襄敏、雪鹿、國賓、驚嗚、中杰等山西高校詩友及原平詩人孟天、澤亭等人,很受教益。
今年某日,在太原某局與某女局長閑聊,問起我畢業的學校院系,她突然談起一前一后兩本《北國》,并背出其中的一些句子,很讓我驚訝。
那時她剛好在山西另一所的學校上學,《北國》之影響,據此可見一斑。
追溯當年的江湖詩事深感乏力。
某年春夏之交后,傾心戀愛,絕少寫詩。
詩已淡出我的視線太長的時間。
今年春天開始嘗試恢復寫詩。
特別是調整工作以后這段時間,手里攥著寬裕的時間,籍此用長短句兌換一些心情的記錄。
離開江湖時間已久,江湖門派情仇已面目全非。
而我,只是以自己可以感知的方式面對詩歌。
不能深刻,我就矯情歌唱;不能酣暢淋漓,就淺唱低吟。
總之,百靈鳥要歌唱,也不能拒絕麻雀的啾啾低鳴。
我把我情緒中的影子記錄在書房那面白白的墻壁上。
我對自己說,我寫過詩,我又將寫詩。
謹以此文記錄青春歲月曾經的平安夜。
追憶詩歌歲月里那些動人的愛恨故事。
也祝所有寫詩的人、愛詩的人,熱愛詩歌并熱愛詩人的人們平安夜快樂,快樂中天天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