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湖山聽泉
入夜,山中萬籟俱寂 。
借宿寺旁客房,如枕泉而眠。
深夜聽泉,別有一番滋味。
泉聲浸著月光,聽來格外清晰。
白日里渾然一片的泉鳴,此時卻能分出許多層次:那柔曼如提琴者,是草叢中淌過的小溪;那清脆如彈撥者,是石縫間漏下的滴泉;那厚重如倍司 轟響者,應為萬道細流匯于空谷;那雄渾如銅管齊鳴者,定是激流直下陡壁,飛瀑落下深潭。
至于泉水繞過樹根,清流拍打著卵石,則輕重緩急,遠近高低,各自發出不同的音響。
這萬般泉聲,被一支看不見的指揮棒編織到一起,匯成一曲奇妙的交響樂。
在這泉水的交響之中,仿佛能夠聽到歲月的流逝,歷史的變遷,生命在誕生、成長、繁衍 、死亡,新陳代謝的聲部,由弱到強,漸漸展開,升騰而成為主旋律。
我俯身傾聽著,分辨著,心神猶如融于水中,隨泉而流,游遍鼎湖;又好像泉水汩汩 濾過心田,沖走污垢,留下深情,任我品味,引我遐想。
啊,我完全陶醉在泉水的歌唱之中。
說什么“山不在高,有仙則名 ”,我卻道“山不在名,有泉則靈”。
孕育生機,滋潤萬木,泉水就是鼎湖山的靈魂。
這一夜,只覺泉鳴不絕于耳,不知是夢,是醒?
夢也罷。
醒也罷。
我愿清泉永在。
我愿清泉常鳴 。
荷塘月色
沿著荷塘,是一條曲折的小煤屑路。
這是一條幽僻的路;白天也少人走,夜晚更
加寂寞。
荷塘四面,長著許多樹,蓊蓊郁郁的。
路的一旁,是些楊柳,和一些不知道
名字的樹。
沒有月光的晚上,這路上陰森森的,有些怕人。
今晚卻很好,雖然月光也
還是淡淡的。
路上只我一個人,背著手踱著。
這一片天地好像是我的;我也像超出了平常的自
己,到了另一個世界里。
我愛熱鬧,也愛冷靜;愛群居,也愛獨處。
像今晚上,一個
人在這蒼茫的月下,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便覺是個自由的人。
白天里一
定要做的事,一定要說的話,現在都可不理。
這是獨處的妙處;我且受用這無邊的荷
香月色好了。
曲曲折折的荷塘上面,彌望的是田田的葉子。
葉子出水很高,像亭亭的舞女的裙。
層層的葉子中間,零星地點綴著些白花,有裊娜地開著,有羞澀的打著朵兒的;正如
一粒粒的明珠,又如碧天里的星星,又如剛出浴的美人。
微風過處,送來縷縷清香,
仿佛遠處高樓上渺茫的歌聲似的。
這時候葉子與花也有一些的顫動,像閃電般,霎時
傳過荷塘的那邊去了。
葉子本是肩并肩密密的挨著,這便宛然有了一道凝碧的波痕。
葉子底下是脈脈的流水,遮住了,不能見一些顏色;而葉子卻更見風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