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孟子的論辯邏輯
孟子論辯之所以所向披靡,無往不勝,嚴密的邏輯性是其重要成因之一。
譚家健認為孟子雖然不像墨子那樣有比較完整的形式邏輯理論,但是“卻能普遍而熟練地使用著形式邏輯的思維規律和思維形式,其文章都有著嚴格的邏輯”,在論辯過程中,孟子成功地運用了排中律和矛盾律,從而“無論和誰辯論,孟子都從沒有輸過”[2]。
孟子論辯中所運用的邏輯方法有:(1)逐層推論法,又稱“臺階術” 。
在具體的論辯中,穿插運用演繹法和歸納法,有正有反,有擒有縱,開合自如,引人入勝。
如《梁惠王下》:孟子謂齊宣王曰:“王之臣有托其妻子于其友而楚游者,比其反也,則凍餒其妻子,則如之何?”王曰:“棄之”
曰:“士師不能治士,則如之何?”
王曰:“已之”
曰:“四境之內不治,則如之何?”
王顧左右而言他。
孟子從交友之道說起,獲得齊宣王認同,登上第一級臺階;次及部門長官的政務,引齊宣王躋上第二級臺階;最后提出議論中心,使齊宣王不得不在內心贊同,雖然他口頭上不愿表態,從而達到規諫國王的政治目的;
(2)破斥兩端法,針對論敵用假言推理與選言推理的綜合方法進行的責難,孟子從容應對,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予以有力的破解;
(3)提出新論點法,即當論敵用假言和選言推理進行論辯時,采取肯定一面另提新論點,以擊破對方隱含的錯誤觀點;
(4)例證法,即把例證作為一個前提,使邏輯推理更加嚴密。
儒家主張“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要求人們的言談舉止都要合乎禮節。
但孟子認為不能只拘泥于禮節,而應視實際情況靈活變通。
例如拿飲食、婚姻的重要方面與禮節的輕微細節作比較,那么飲食、婚姻重于禮節。
“男女授受不親”雖是一條儒訓,但孟子認為“嫂溺不援,是狼也。
男女授受不親,禮也。
嫂溺援之以手者,權也”(《孟子·離婁上》)。
有一個任國人對孟子的學生屋廬子說:“如果按照禮節去找吃的,便會餓死;不按照禮節去找吃的,便能得到吃的,那一定要按照禮節去行事嗎?如果按照迎親禮,便得不到妻子;如果不行迎親禮,便會得著妻子,那一定要行迎親禮嗎?”屋廬子茫然不知所對,轉而求助于孟子。
孟子曰:“不揣其本,而齊其末,方寸之木可使高于岑樓。
舍重于羽者,豈謂一鉤金與與輿羽之謂哉?取食之重者與禮之輕者而比之,奚翅食重?取色之重者與禮之輕者而比之,奚翅色重?軫兄之手臂而奪之食,則得食;不軫,則不得食,則將只能之乎?逾東家之墻而摟其處子,則得妻;不摟則不得妻,則將摟之乎?”(《孟子·告子下》)
孟子并不直接回答任國人的詰難,而是舉出兩個例子讓任國人判斷,間接表述自己的觀點,即應當根據禮節來待人處事,決不能違反禮節,任意胡作非為,干出傷天害理之事。
(二)孟子的論辯語言
語言是論辯的物質手段,論辯是語言的直接交鋒。
孟子很重視論辯的語言,他的語言是論理式邏輯語言,又是形象化的文學語言。
這既有利于加強論辯的說服力,又有利于增強論辯的感染力。
善譬巧喻是《孟子》散文語言藝術的顯著特色,譚家健認為,孟子的比喻“淺近平易而生動有有趣,輕快靈便而又深刻貼切”,“堪稱比喻圣手”,他往往以生活常理就近設譬,運用靈活,精辟允當,一語中的,從而引起讀者廣泛的共鳴;用寓言故事作譬喻《孟子》為開風氣者,這類“敘述則時特精妙”的長喻“曲折多姿,生動有趣”,“有很高的藝術價值”[3]短喻則既平易又精練,正喻生動有趣,反喻夸張幽默。
實際上無論是單純的比喻,還是故事性的長喻,為先秦諸子散文所共有,而孟文為人所稱道,是因為有其獨特的“個性”,從而形成了孟文特有的風格,管文提供的思路當有某種方法論意義。
孟子主張性善說,把“義”看作是性善論的主要內容之一。
“魚,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魚而取熊掌者也。
生亦我所欲也,義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義者也。
”(《孟子·告子上》)生命是人所共見的,人們都能切切實實體會到它的存在和價值,能唱能跳,善行會跑。
但是,“義”是個抽象的概念,無聲無嗅,無形無狀,普通人難于把握。
為了使“義”的價值能夠直觀現實在人們眼前,孟子采用了譬喻說理技巧,用魚比喻“生”,用熊掌比喻“義”,具體形象地區別出“生”和“義”價值高下不同。
因此,“舍生取義”的結論就易于為人們接受和實踐。
(三)孟子的論辯方法
方法是通達勝辯的橋梁。
孟子的論辯方法是他的論辯藝術的重要組成部分。
他能針對不同的對象、不同的問題、不同的態度、不同的情況,采取因勢利導、比較異同、利實相參、執中有權等方法,特別是“執中有權”論,可以說是孟子分析情況、處理問題的基本方法。
孟子認為“執中無權,亦猶執也”。
孟子認為“楊子取為我,拔一毛而利天下,不為也”是極端自私的,而“墨子兼愛,摩頂放踵利天下,為之”用博愛代替自私,不利于宗法制度。
所以孟子反對執著,“子莫執中,執中為近之,執中無權,猶執一也。
所惡執一者,為其賦道也,舉一而廢百也”(《孟子·盡心上》)。
他運用“執中有權”法,擺脫了辯論中的兩難的困境。
其次,孟子經常采用因勢利導的方法,借以激發對方的善端,減少論辯的對抗,宣傳、實現自己的主張。
孟子一向主張“仁政”,他在勸告君王要實行仁政時曰:“ 先王有不忍人之心,斯有不忍人之政矣”,然后又說“以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治天下可運之掌上”(《孟子·公孫丑上》),使君主聽了心悅誠服。
孟子還認為“有大人之事,有小人之事”,“或勞力,或勞心;勞力者治人,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于人;治于人者食人,治人者食于人,天下之通義也”(《孟子·滕文公上》)。
此外,孟子主張王道,就要和霸道比較;主張正義之戰,就要和不義之戰比較;主張仕以其道,就要和仕非其道比較。
比較才能分清是非、好壞、輕重、大小,這是論辯最直接的任務。
(四)孟子的論辯風格
風格是孟子論辯藝術的總體特點。
如果孟子的論辯藝術沒有獨特的風格,就不成其為孟子的論辯藝術了。
旗幟鮮明、感 情強烈、文采斐然、說理痛切,這都是孟子論辯藝術的總體特點。
孟子在論辯中主張什么,反對什么,立場、觀點鮮明,而且感情色彩強烈。
他反對不義之戰,歌頌正義之戰;反對暴政,贊揚仁政;反對楊墨,推崇孔子;反對窮奢極欲的權貴,同情水深火熱中的百姓。
孟子在論辯中長于說理,顯示出他雄辯的才華。
他往往能針對對方的言論,不急不迫、一步緊似一步地論說開來,最后用精辟的語言概括出自己的思想,一針見血地指出對方的謬誤,確有說理痛切、發人深省、令人信服的效果。
孟子常用排比、對偶等手法進行勸說。
他在勸君主端正對大臣的態度時,曰“君之視臣如手足,則臣視君如腹心;君之視臣如犬馬,則臣視君如國人;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仇”(《孟子·離婁下》)。
孟子還曰:“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域民不以封疆之界,固國不以山溪之險,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
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孟子·公孫丑下》)。
上述觀點皆本人的淺顯之談,對于亞圣孟子的散文,還待深入研究。
注釋:
[1]《文心雕龍·論說》,意為:“一個人論辯的價值,比國寶九鼎還貴重;三寸之舌的力量,比百萬雄師還強大。
”劉勰對論辯的評價,已提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