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刺的朋友》
宗介華
一
秋天,棗樹上掛滿了一顆顆紅棗兒,風兒一吹,輕輕擺動,如同無數顆飄香的瑪瑙晃來晃去,看著就讓人眼饞。
一天晚上,新月斜掛,朦朧的月光透過樹枝,斑斑駁駁地灑在地上。
我剛走到后院的棗樹旁邊,忽然,看見一個圓乎乎的東西,正緩緩地往樹上爬。
我驚愕地趕忙貼到墻根,注視著它的行動。
那個東西,一定沒有發現我在監視它,仍舊詭秘地爬向老權,又爬向伸出的枝……
掛滿紅棗兒的枝杈,慢慢彎下來。
后來,那個東西停住腳,興許是在用力搖晃吧,棗枝嘩嘩作響,紅棗劈里啪啦地落了一地。
我還沒弄清楚是怎么回事,樹上那個家伙,“撲”地一聲,徑直掉下來。
聽得出來,摔得還挺重呢!
很快,它又慢慢活動起來了。
看樣子,勁頭比上樹的時候足多了。
它匆匆地爬向四周,把散落的紅棗逐個地歸到一起,又“撲嚕”一下,就地打了一個滾兒。
你猜怎么著?歸起的那堆棗兒,全都扎在它的背上了。
立刻,它的身子漲大了一圈。
興許是怕被人發現吧,它馱著滿背的紅棗,向著墻角的水溝眼兒,急火火地跑去了。
哎,這不是刺猬嗎?!
我暗暗欽佩:聰明的小東西,偷棗兒的本事真高明啊!
可是,它住在什么地方呢?好奇心驅使我躡手躡腳地迫到水溝眼兒處,彎腰望望,
水溝眼兒里黑洞洞的,小刺猬已經沒有了蹤影。
二
夜幕悄悄地降落下來,大地被籠罩在鉛色一樣的暗紗里了。
我偷偷地躲在樹叢的背后。
過了好長時間,還沒見到刺猬的影子,我忐忑不安起來。
昨天晚上剛剛偷了棗兒,窩里一定還有吃的。
興許不來了……不,爸爸說過,刺猾的食量可大呢,一天一夜,它準會餓壞了。
那么,一旦它發現墻根兒處都撒了沙子,會不會感到奇怪,猜到了我的心里:噢,想順著沙子上的腳印找窩呀,我才不去了呢……不,不會的,昨天晚上偷棗兒并沒被人看見,今天晚上還得去,紅棗兒多甜呀……
我靜靜地蹲在那里,替刺猬問著、答著。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皎潔的月光又把庭院灑滿了。
啊,時候已經不早了。
我的心慢慢涼下來,斷定小刺猬發現了沙子,是不會再來的了。
突然,我眼前一亮,奇妙的現象終于出現了。
小東西鉆出水溝眼兒,順著墻根,直向棗樹底下跑來。
臨上樹,它伸出頭,四下看了看。
我偷偷扔過去一粒小石子。
石子落在地上,發出“啪”的聲響。
小刺猬聞聲,愣了半天,沒有發現什么異常變化,又壯起膽子,再次準備上樹了。
我又扔過去一粒小石子。
這回,小刺猾興許預感到了不祥的征兆,轉過頭,趕忙向水溝眼兒跑去。
我心里暗暗高興:跑吧,跑吧,帶我去找你的家吧……
我趕忙繞過墻頭,來到水溝眼的跟前,打開手電筒一照,哈哈,薄薄的沙面上,留下兩行清晰的小腳印。
那腳印,順著墻根,一直向前延伸。
我家北屋旁邊,有個草棚子。
平時,里邊堆著雜草和一些不常用的東西,只有我家蘆花母雞,愛到那里的草窩上去下蛋,除了媽媽去揀蛋,是很少有人去的。
從刺猬的腳印來看,我斷定它就住在那里邊。
我在草棚里慢慢地搜尋著。
墻角草堆里,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仔細一瞧,兩只大刺猬,團成大刺球,緊緊擠在一起哩。
它們一動也不動,背上長長的硬刺,根根豎起來,時刻準備刺向來犯的敵人。
在兩只大刺猬的腹部,蠕動著四個白乎乎的小刺球。
呀,這不是小刺猬嗎?怪不得大刺猬那樣匆忙地去尋食,原來是為了這四個可愛的小寶寶……
“嗡”地一下,我的腦袋仿佛漲大了好幾圈,心里感到一陣內疚。
刺猬媽媽夜里出去找吃的,我倒把它嚇了回來。
沒有吃的,小家伙還不餓?再說,聽爸爸講,刺捐一旦發現有人打到了它的住處,它們就要搬家了。
眼下,攜兒帶女的,搬到哪去呢?安個家多不容易呀。
望著它們身邊鋪著的碧綠的樹葉子、鮮嫩的青草,以及從房背陰處扯來的一撮撮綠茸茸的苔蘚,我仿佛看到了它們安家的艱辛。
猛地,手指尖觸到鼓囊囊的衣兜。
對,帶來的禮物還沒拿出來呢。
我忙把衣兜里的紅棗兒——這是我從樹上一個一個挑著摘的——大把大把地掏出來,輕輕地放在它們的身邊。
直到離開草棚,我的心還在怦怦地跳:刺猬呀,吃了我送的紅棗兒,你們還會搬家嗎?
三
第二天晚上,月亮在云縫里緩緩地游著,時隱時現,像是在捉迷藏。
我吃完飯,剛到草棚前,幾個圓乎乎的東西,正從草棚里滾出來。
啊,刺犯一家子出來散步了!我一撩竹簾,蹦出門外。
刺猬們驚慌了,掉過頭來就要往回跑。
我想起手里拿著吃的,趕忙扔過去。
興許它們猜到我就是供應它們食品的人吧,大刺猬不動了,孩子們不跑了,都埋頭吃起東西來。
這時我才發現,小刺猬很乖巧,總是跟在爸爸媽媽的身后,怵怵膽膽地吃吃停停。
大刺猬倒像不認生,噘著小嘴,瞪著小眼,親昵地看看孩子,像是說:孩子們,大膽些,他是不會傷害我們的。
爸爸走出屋來乘涼,見我身邊圍著幾只刺猬,先是一愣,隨后坐在我的身邊,臉上泛起滿意的笑。
突然,身邊傳來“汪汪”的叫聲,原來是我家的大黑狗來了。
我剛站起身,大黑狗已經向那幾只刺猬撲去,刺猬可真鬼頭,一個個把身子緊緊地縮成一團,灑滿月光的庭院里,如同長著六個“仙人球”似的。
大黑狗很快調過頭去,“昂昂”地哀叫著溜走了。
爸爸笑著說:“俗話說:狗啃刺猬——沒處下嘴。
你瞧,大老黑的嘴被刺猬扎破了吧。
”可不是,等我追上大黑狗一看,大黑狗嘴上正滴著血哩。
四
“刺犯身上的刺,是很好的護身法寶。
”爸爸接著說,“甭說貓、狗,就是老虎,都拿它沒有辦法呀。”
“真有意思,刺猬的本事太大了。
”我高興得直拍手,回頭看看,這個刺猬又在悠閑自得地吃著我送的東西哩。
金黃色的大地變得空曠起來。
糧食入了倉,林秸上了垛,日夜繁忙的場院早已消停了,秋風勾著寒頭,啊,初冬來臨了。
盡管我每天備了上好的佳餐,但“客人”好久沒有登門。
是搬家了,是被別人捉走了,還是……我的心又收緊了。
一天下午,我終于耐不住性子,決心去探個究竟。
進了草棚,我徑直奔向刺猖居住的地方,可是,窩里空空的,除了殘存的雜草和糞便外,一只刺犯也沒有。
猛地,從草垛根處,我尋到了那兩只大刺猖,可是,我再也看不到它們那張俏皮的小妹嘴、那雙深情的小眼睛。
出現在眼前的,是兩個蜷曲一團的大刺球。
我輕輕撥動了一下,刺球立刻翻了個,白茸茸的細毛朝了天……
我的心怦怦地急促跳動,難道在皎潔的月光下詭秘地偷棗、后來又與我混熟了的好朋友,就這樣默默地離開了人世?
不知怎么的,爸爸知道了這件事。
他笑著告訴我:“刺猬沒有死,它們是在冬眠哩。”
我疑惑地眨眨眼睛,看著爸爸,多想從他的眼神里捕捉出有關刺猬的美好信息呀。
“冬天來了,天氣冷了,”爸爸解釋說,“像青蛙、烏龜、蝙蝠、刺猬這些動物,為了躲過寒冷的冬天,就鉆入地下,或藏在避風的洞里睡上幾個月。
這時候,它們的血液循環和呼吸都特別慢。
”我仍瞪著不解的眼睛望著爸爸。
“書上說,動物冬眠,有全冬眠和半冬眠,上邊說的那些動物,就是全冬眠,秋天吃得飽飽的,肥肥的,整個冬天就不吃也不動了。
像獾、野兔、松鼠,睡一段,餓了又去找食吃,吃了還去睡。
它們呀,都不像蝙蝠那樣睡得扎實。
”爸爸抽了口煙,接著說,“夏天,你要是把蝙蝠放在水里,幾分鐘就會淹死的,可是它冬眠的時候,你就是把它在水里泡幾個小時,也沒事兒。”
“刺猬呢?”我仍在關心我的朋友。
“刺猬,你不是見到了,冬眠的時候,就像死了一樣,你怎么擺弄它,它也不醒。
有時候,它還會打幾聲呼嚕呢。
你說,它睡得有多香。”
晚上,刮起了凜冽的寒風。
脫掉服裝的樹枝,隨風抖動。
我家草棚的破門窗,也被吹得嗚嗚作響。
突然,我想起躲在草棚里避寒的刺猬一家,它們一定也很冷吧?我趕忙向媽媽要來些漿糊,又找了一些紙,把草棚的門窗糊了個嚴嚴實實。
墻根草堆里,傳來了刺猬“呼嚕呼嚕”的鼾聲。
啊!真的,它們睡得多香呀。
“睡吧,睡吧,好朋友,你們甜甜地睡吧。
”望著刺猬居住的地方,我默默地祝愿著。
五
驚蟄過后,萬物復蘇,大地漸漸泛起了嫩綠的波紋。
聽爸爸說,冬眠的動物,就要“出蟄”了。
高興得我趕忙打開草棚的門窗,做好迎接朋友的準備。
一天晚上,圓圓的月盤旋在空中。
我吃完飯,獨自坐在院里,眼巴巴地望著草棚門口出神。
突然,那里有什么東西在慢慢蠕動。
我以為是幻覺,忙眨眨眼,又仔細地望去。
那幾個東西,如同球一樣,滾出門口,滾向大院……
啊,帶刺的朋友,你們終于出來了!
我忙把積攢了一冬的紅棗、花生、瓜子,抓了幾把,撒在它們的面前。
刺猬們伸出小噘嘴、眨著小眼睛,興許認出了我,誰也不跑。
它們高高興興地吃起來了。
不知什么時候,爸爸也坐在了我的身旁。
他指著體質有些瘦削的刺猬,對我說:“它們的食量挺大,光靠你喂,是滿足不了的。
應該讓它們自己去找食兒,消滅害蟲啊。”
我高興地點了點頭。
望著刺猬們那種躍躍欲試的樣子,我好像看到了繁星閃爍的夜晚,在田地間、坡崗上、場院里,正活動著一支捕捉田鼠、昆蟲的大軍。
那里邊,還有和我相識的六個帶刺的朋友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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