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務虛筆記》問世后,史鐵生曾經表示,他不反對有人把它說成一部愛情小說。
他解釋道,他在小說中談到的“生命的密碼”,那隱秘地決定著人物的性格并且驅使他們走上了不同的命運之路的東西,是殘缺也是愛情。
那么,殘缺與愛情,就是史鐵生對命運之謎的一個比較具體的破譯了。
殘缺即殘疾,史鐵生是把它們用作同義詞的。
有形的殘疾僅是殘缺的一種,在一定的意義上,人人皆患著無形的殘疾,只是許多人對此已經適應和麻木了而已。
生命本身是不圓滿的,包含著根本的缺陷,在這一點上無人能夠幸免。
史鐵生把殘缺分作兩類:一是個體化的殘缺,指孤獨;另一是社會化的殘缺,指來自他者的審視的目光,由之而感受到了差別、隔離、恐懼和傷害。
我們一出生,殘缺便已經在我們的生命中隱藏著,只是必須通過某種契機才能暴露出來,被我們意識到。
在一個人的生活歷程中,那個因某種契機而意識到了人生在世的孤獨、意識到了人與人之間的差別和隔離的時刻是重要的,其深遠的影響很可能將貫穿終生。
在《務虛筆記》中,作者在探尋每個人物的命運之路的源頭時,實際上都是追溯到了他們生命中的這個時刻。
人物的“生日”各異,卻都是某種創傷經驗,此種安排顯然出于作者的自覺。
無論在文學中,還是在生活中,真正的個性皆誕生于殘缺意識的覺醒,憑借這一覺醒,個體開始從世界中分化出來,把自己與其他個體相區別,逐漸形成為獨立的自我。
有殘缺便要尋求彌補,“恰是對殘缺的意識,對彌補它的近乎宗教般癡迷的祈禱”,才使愛情呈現。
因此,在殘缺與愛情兩者中,殘缺是根源,它造就了愛的欲望。
不同的人意識到殘缺的契機、程度、方式皆不同,導致對愛情的理解和尋愛的實踐也不同,由此形成了不同的命途。
所謂尋求彌補,并非通常所說的在性格上互補。
這里談論的是另一個層次上的問題,殘缺不是指缺少某一種性格或能力,于是需要從對方身上取長補短。
殘缺就是孤獨,尋求彌補就是要擺脫孤獨。
當一個孤獨尋找另一個孤獨時,便有了愛的欲望。
可是,兩個孤獨到了一起就能夠擺脫孤獨了嗎?有兩種不同的孤獨。
一種是形而上的孤獨,即人發現自己的生存在宇宙間沒有根據,如海德格爾所說的“嵌入虛無”。
這種孤獨當然不是任何人間之愛能夠解除的。
另一種是社會性的孤獨,它驅使人尋求人間之愛。
然而,正如史鐵生指出的,尋求愛就不得不接受他人目光的判定,而他人的目光還判定了你的殘缺。
因此,“海盟山誓僅具現在性,這與其說是它的悲哀,不如說是它的起源。
”他人的不可把握,自己可能受到的傷害,使得社會性的孤獨也不能真正消除。
由此可見,殘缺是絕對的,愛情是相對的。
孤獨之不可消除,殘缺之不可最終彌補,使愛成了永無止境的尋求。
在這條無盡的道路上奔走的人,最終就會看破小愛的限度,而尋求大愛,或者——超越一切愛,而達于無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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