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開朗琪羅傳 痛苦是無窮的,它具有種種形式。
有時,它是由于物質底凌虐,如災難、 疾病,命運底褊枉,人類底惡意。
有時,它即蘊藏在人底內心。
在這種情境中的痛苦,是同樣的可憫,同樣的無可挽救;因為人不能自己選擇他的人生,人 既不要求生,也不要求成為他所成為的樣子。
米開朗琪羅底痛苦,即是這后一種。
他強有力,他生來便是為戰斗為征服的人;而且他居然征服了。
——可是,他不要勝利。
他所要的并不在此。
—— 真是哈姆雷特式的悲劇呀!賦有英雄的天才而沒有實現的意志;賦有專斷的熱情,而并無奮激的愿望:這是多么悲痛的矛盾! 人們可不要以為我們在許多別的偉大之外,在此更發現一樁偉大!我們永遠不會說是因為一個人太偉大了,世界于他才顯得不夠。
精神底煩悶并非偉大底一種標識。
即在一般偉大的人物,缺少生靈與萬物之間,生命與生命律令之間底和諧并不算是偉大:卻是一樁弱點。
——為何要隱蔽這弱點呢?最弱的人難道是最不值得人家愛戀嗎?——他正是更值得愛戀,因為他對于愛的需求更為迫切。
我絕不會造成不可幾及的英雄范型。
我恨那懦怯的理想主義,它只教人不去注視人生底苦難和心靈底弱點。
我們當和太容易被夢想與甘言所欺騙的民眾說:英雄的謊言只是懦怯的表現。
世界上只有一種英雄主義:便是注視世界底真面目——并且愛世界。
“不相信天才,不知天才為何物的人,請看一看米開朗琪羅罷!從沒有人這樣地為天才所拘囚的了。
這天才底氣質似乎和他的氣質完全不同;這是一個征服者投入他的懷中而把他制服了。
他的意志簡直是一無所能;甚至可說他的精神與他的心也是一無所能。
這是一種狂亂的爆發,一種駭人的生命,為他太弱的肉體與靈魂所不能勝任的。
“他在繼續不斷的興奮中過生活。
他的過分的力量使他感到痛苦,這痛苦逼迫他行動,不息地行動,一小時也不得休息。
” 他寫道:“我為了工作而筋疲力盡,從沒有一個人像我這樣地工作過,我除了夜以繼日的工作之外,什么都不想。
” 這種病態的需要活動不特使他的業務天天積聚起來,不特使他接受他所不能實行的工作,而且也使他墮入偏執的僻性中去。
他要雕琢整個的山頭。
當他要建造什么紀念物時,他會費掉幾年的光陰到石廠中去挑選石塊,建筑搬運石塊的大路;他要成為一切:工程師、手工人、斷石工人;他要獨自干完一切:建造官邸、教堂,由他一個人來。
這是一種判罰苦役底生活。
他甚至不愿分出時間去飲食睡眠。
在他的信札內,隨處看得到同樣可憐的語句:“我幾乎沒有用餐的時間……我沒有時間吃東西……十二年以來,我的肉體被疲倦所毀壞了,我缺乏一切必需品……我沒有一個銅子,我是裸體了,我感受無數的痛苦……我在悲慘與痛苦中討生活……我和患難爭斗……” 這患難其實是虛幻的。
米開朗琪羅是富有的;他拼命使自己富有,十分富有。
但富有對于他有何用處?他如一個窮人一樣生活,被勞作束縛著好似一匹馬被磨輪底軸子系住一般。
沒有人會懂得他如此自苦的原因。
沒有人能懂得他為何不能自主地使自己受苦,也沒有人能懂得他的自苦對于他實是一種需要。
即是脾氣和他極相似的父親也埋怨他:“你的弟弟告訴我,你生活得十分節省,甚至節省到悲慘的程度;節省是好的,但悲慘是壞的,這是使神和人都為之不悅的惡行;它會妨害你的靈魂與肉體。
只要你還年青,這還可以;但當你漸漸衰老的時光,這悲慘的壞生活所能產生的疾病與殘廢,全都會顯現。
應當避免悲慘、中庸地生活,當心不要缺乏必需的營養,留意自己不要勞作過度……” 但什么勸告也不起影響。
他從不肯把自己的生活安排得更合人性些。
他只以極少的面包與酒來支持他的生命。
他只睡幾小時。
當他在蒲洛涅(Bologna)進行于勒二世底銅像時,他和他的三個助手睡在一張床上,因為他只有一張床而又不愿添置。
他睡時衣服也不脫,皮靴也不卸。
有一次,腿腫起來了,他不得不割破靴子;在脫下靴子的時候,腿皮也隨著剝下來了。
這種駭人的衛生,果如他的父親所預料,使他老是患病。
在他的信札中,人們可以看出他生過十四或十五次大病。
他好幾次發熱,幾乎要死去。
他眼睛有病;牙齒有病;頭痛;心病。
他常為神經痛所苦,尤其當他睡眠的時候;睡眠對于他竟是一種苦楚。
他很早便老了。
四十二歲,他已感到衰老。
四十八歲時,他說他工作一天必得要休息四天。
他又固執著不肯請任何醫生診治。
他的精神所受到這苦役生活底影響,比他的肉體更甚。
悲觀主義侵蝕他。
這于他是一種遺傳病。
青年時,他費盡心機去安慰他的父親,因為他有時為狂亂的苦痛糾纏著。
可是米開朗琪羅底病比他所照顧的人感染更深。
這沒有休止的活動,累人的疲勞,使他多疑的精神陷入種種迷亂狀態。
他猜疑他的敵人,他猜疑他的朋友,他猜疑他的家族,他的兄弟,他的嗣子;他猜疑他們不耐煩地等待他的死。
一切使他不安;他的家族也嘲笑這永遠的不安。
他如自己所說的一般,在“一種悲哀的或竟是癲狂的狀態”中過生活。
痛苦久了,他竟嗜好有痛苦,他在其中覓得一種悲苦的樂趣: “愈使我受苦的我愈歡喜。
” 對于他,一切都成為痛苦底題目,——甚至愛,甚至善。
“我的歡樂是悲哀。
” 沒有一個人比他更不接近歡樂而更傾向于痛苦的了。
他在無垠的宇宙中所見到的所感到的只有它。
世界上全部的悲觀主義都包含在這絕望的呼聲,這極端褊枉的語句中。
“千萬的歡樂不值一單獨的苦惱!……”
轉載請注明出處華閱文章網 » 跪求一篇1000字的名人摘抄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