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國古代文學這個豐富而燦爛的花園里,唐詩無疑是眾芳中的奇葩,而李白則是其中奪人耳目的碩果。
李白,作為盛唐文化孕育出來的天才詩人,以其非凡的自負和自信,狂傲的獨立人格,豪放灑脫的氣度和自由創造的浪漫情懷,充分體現了盛唐詩人的時代性格和精神風貌。
他的詩歌創作,充滿了發興無端的澎湃激情和神奇想象,既有雄奇浩瀚、變幻莫測的壯觀奇景,又有標記風神情韻而自然天成的明麗意境,美不勝收。
賀知章稱贊他為“謫仙人”;杜甫說他的詩是:“筆落驚風雨,詩成泣鬼神。”在唐代的詩壇,李白之出現,猶如石破天驚,前無古人,后無來者。
一千年來后人對他的研究一直熱情不減,其人其詩是一個長盛不衰、經久彌新的話題,形成一道絢麗多彩的文化景觀,這就是“李白文化現象”。
現代學者用浪漫、豪放、飄逸等詞語來概括李白的精神與藝術風格。
本文試從盛唐氣象來探究他的作品清新俊逸風格形成的因素。
一、沒有盛唐,就不會產生李白。
盛唐是詩歌黃金時代的神話,后代往往將這一時期等同于李白和杜甫,這是可以理解的,一旦把李白和杜甫從時代里抽出去,“盛唐”這個詞眼便顯得空洞無力、暗淡無光了。
但是,天才人物左右不了時代的步伐,恰恰是隨時代的推移,才不斷有所謂的天才出現。
我們的目標不是用主要天才人物來界定時代,而是用那一時代的實際標準來理解、正視最偉大的詩人。
從環境、時代的背景出發,偉大的藝術家不是孤立的,而只是一個藝術家家族的杰出代表。
有如百花盛開的園林中的一朵更美艷的花,一株茂盛的植物的“一根最高的枝條”。
而在藝術家族背后還有更廣大的群眾:“我們隔了幾個世紀只聽到藝術家的聲音,但在傳到我們耳邊的嘹亮的聲音之下,還能辨別出群眾的復雜而無窮無盡的歌聲在藝術家四周齊聲合唱,只因為有了這一片和聲,藝術家才能成其為偉大。”(丹納《藝術哲學》)
唐詩在開元、天寶盛世全面繁榮。
山水田園詩人王維、孟浩然,把山水田園的靜謐明秀的美表現得讓人心馳神往;邊塞詩人高適、岑參,把邊塞生活寫得瑰奇壯偉、豪情慷慨;還有王昌齡、李頎、崔顥、王之渙等一大批名家。
后人對此時期的唐詩有許多的評論,概括地說就是骨氣端翔,興象玲瓏,無工可見,無跡可求,而含蘊深厚,韻味無窮。
作為這一時期最重要的詩人李白,以其絕世才華,豪放飄逸的氣質,把詩寫得行云流水,而又變幻莫測,情則滾滾滔滔,美如清水芙蓉。
他的作品在形式和內容包容了那個時代所擁有的特色,又超越了那個時代,反映了那個時代昂揚的精神狀態。
從某種程度上講,李白的魅力就是盛唐的魅力。
他的名篇《望廬山瀑布》這樣寫到:“日照香爐生紫煙,遙看瀑布掛前川。
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詩人將廬山一個最典型的風景點以“入乎其內,出乎其外”的大手筆,描繪得有形有神,奔放空靈。
“紫煙”不僅把香爐峰渲染得很美,而且極富有浪漫主義色彩,使人有身臨其境的感覺。
二、作品的產生取決于時代精神的風俗。
自公元624年唐王朝一統中國,經過太宗、高宗、武則天、玄宗前期一百年的持續發展,唐王朝成為中國歷史上政治清明、經濟發達、軍事強大、文化繁榮的朝代。
國力的強盛,政策的開明為文化的發展提供了強有力的保障。
儒、道、佛三家思想并行發展,這一切為唐人展開了一條寬闊的道路。
盛唐的士子們因此對人生普遍抱有一種積極、樂觀、進取的態度,集自信與狂傲于一身。
如王維《渭城曲》:“渭城朝雨邑輕塵,客舍青青柳色新。
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這與常見的送別詩不同,它一反往常送別詩常見的黯淡筆調,而是為我們展現了一幅清新輕快的景象。
再如高適的《別董大》:“千里黃云白日曛,北風吹雁雪紛紛。
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這與王維的《渭城曲》一樣,同為送別友人的詩,都是給人一種朋友間的依依惜別之情,但是拋棄了傳統的悲傷情調,沒有沉重的感覺。
盛唐詩人積極進取、樂觀向上的人生態度,在李白身上更具有理想色彩,使其成為盛唐精神的一個標志。
李白的《送孟浩然之廣陵》:“故人西辭黃鶴樓,煙花三月下揚州。
孤帆遠影碧空盡,唯見長江天際流。”整幅畫面情景交融,給人蒼茫廣闊的感覺。
詩人對朋友遠行的惜別之情,對于不能同游的惋惜,以及對揚州勝景的無限神往,盡在江邊送別的形象之中了。
再如李白的《客中作》:“蘭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來琥珀光。
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處是他鄉。”這是一首旅人思鄉的的情感詩,他鄉客愁可以說是詩歌的一個普遍的主題,李白這首詩卻有意翻新,把“蘭陵”和“美酒”聯系起來,“玉碗”有了“琥珀光”的感覺,這樣掃除了別詩那種沮喪的外鄉異地凄楚情緒,而帶有一種使人迷戀的感情色彩,一種留戀忘返,賓至如歸的情緒,使他“不知何處是他鄉”。
全詩寫得豁達開朗、一瀉無余,充分體現了李白豪放不羈的個性,并從側面反映出盛唐時期的時代氣氛。
唐代的民族和文化背景,使得它比起漢代和宋代等統一的封建王朝,詩壇成批涌現脫略小節、豪蕩使氣、富有開拓精神的才士,發出中國詩史上音量最足的浪漫主義合唱。
“作品的產生取決于時代精神和周圍的風俗。”這就像植物只有在適宜的氣候、土壤中才能生根、發芽、開花、結果。
李白的出現與盛唐的方方面面有不可分割的聯系。
王國維在《人間詞話》中評價李白的《憶秦娥》曰:“太白純以氣象勝。”這亦可以用來評價他的詩歌。
氣象,指作品通過氣勢和意象所呈現出的整體風貌。
所謂“純以氣象勝”,意思是完全以氣象雄渾取勝。
這氣象不是一個人就可以造就的,是在盛唐氣象的照映下才光芒萬丈。
嚴羽《答吳景仙書》中說:“盛唐諸公之詩,既筆力雄壯,又氣象雄厚。”“筆力雄壯,氣象雄厚”八個字是能夠概括盛唐詩歌風貌。
開元時代詩人王灣的《次北固山下》:“客路青山外,行舟綠水前。
潮平兩岸闊,風正一帆懸。
海日生殘夜,江春入舊年。
鄉書何處達,歸雁洛陽邊。”首聯“客路青山外,行舟綠水前”二句,一開始就形成開展的、向前行進的氣氛,詩人眺望眼前的山水,帶著欣賞的意味。
頷聯寫出長江下游水勢浩淼、風帆高舉之情狀。
王夫之說“風正一帆懸”一句是“以小景傳大景之神”,指從“一帆懸”中傳出闊大順暢的景象。
頸聯寫殘夜還未消盡之際,海上一輪紅日已經噴薄欲出;舊年還未過盡之時,春天的氣息已經預先進入大江。
雖是一年將盡而又一夜將盡,且又在路途之中,然而所表現的卻是一種光明展望、辭舊迎新的情緒。
這首詩在闊大的境界中有一種和樂的氣氛、雍容的氣度。
唐代這樣一個興旺發達的社會,生活本身就容易激起人們的詩情,而在時代精神的影響下,這一時期的詩人又往往更多地帶著一種詩意的眼光看生活,因而即使是在平常的、習見的生活中也發現了豐富多彩的美。
如李白的《子夜吳歌》:“長安一片月,萬戶搗衣聲。
秋風吹不盡,總是玉關情。
何日平胡虜,良人罷遠征。”《子夜吳歌》為樂府舊題,是六朝時南方著名的情歌,多抒寫少女對情人的思念,表達真誠纏綿的愛情。
李白借舊題不單是表達相思愁苦,更借思婦之口,“何日平胡虜,良人罷遠征”,表達了對勝利的渴望,對和平的呼喚。
全詩先景語后情語,將秋月、秋聲、秋風織成渾然的境界,見境不見人,而人情儼在。
語言自然清新,明白如話,流麗婉轉。
唐詩以前所未有的力量,反映了中國封建社會在他繁榮昌盛時期所呈現出來的生活美,也表現了這樣一個時代中人們比較健康昂揚的精神狀態。
張若虛的《春江花月夜》表現的就是人們在和平歲月里的生活感受和情思。
面對著浩渺的春江、海潮,面對著無邊的月色、廣闊的宇宙,縈繞著綿長不盡的情思,蕩漾著對未來生活的柔情召喚。
人們的思索、追求、期待、召喚,表面上是由春天的良辰美景惹起,被春天的旋律催動,實際上卻是那個健康發展的時代生活帶來的。
從以上的幾方面可以看出,李白的豪放灑脫的個性魅力在當時不是孤木,不是獨一無二的,只是由于他天生的氣質融入這個時代更具典型性。
但這不是說否認李白的天才。
他是天才!正如丹納所說,“嚴格說來,精神氣候并不產生藝術家;我們先有天才和高手,像先有植物的種子一樣”。
藝術家需要一種必不可少的天賦,便是天大的苦功天大的耐性也補償不了的一種天賦,否則只能成為臨摹匠與工匠。
正如李白所言,“天生我材必有用”,他的材便是天才詩人的靈感與想象,便是那種天生的獨立個性,以及將這個性很好地融入詩歌中的天賦。
當他像石子一樣投入雄渾的時代之海里,便引起了巨大的波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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