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君,一個有權有勢的太守,像大街上那些地賴一樣喜歡仗著芝麻粒大的優勢,擺出一副不羈的花花公子樣,自以為是街頭老大。
只不過,使君穿的衣裳好一點,坐的馬車大一點。
一早上,使君依舊是乘招那五匹馬拉的車,來到北方的一個小村。
太陽從東方出來,照著一個不大的樓金碧輝煌的。
使君望去,只見樓上寫招“秦氏樓”三個燦燦的大字。
忽然,使君眼前一亮——眼前有一窈窕身姿晃過,身后還跟著一陣馨香,他微微瞇了瞇眼,喊:“停轎!”前方的伊人,長著端正的瓜子臉,水汪汪的丹鳳眼,挺直的鼻梁和櫻桃小嘴,總之,橫看豎看,不出美女范疇。
一打聽,才知道那正是秦家的女子,本名叫羅敷。
羅敷很會采桑,常采桑在城南。
可不,使君再看,她手里提招個籃子,絡繩是黑絲做的,提把是用桂樹枝做的。
她穿著緗綺做的裙子,紫綺做得短襖。
這不看還好,一看,使君才發現,這大街小巷男的女的老的少得,不管是耕田的、鋤地的、吵架的,都直瞪瞪地欣賞招那羅敷普通中不普通的美貌。
使君呆不下去了,又掛起了紳士的面皮,半笑招來到羅敷前,畢恭畢敬地問道:“愿意一起乘車嗎?”羅敷笑盈盈地答道:“使君你怎么這樣愚蠢!”近看,羅敷白白凈凈的臉上,沒有一絲香脂氣息,這會兒說話,到沒有了那嫵媚。
反倒是像一個義正言辭地教導孩子的媽媽。
雖說二十尚不足,十五頗有余,但此刻她的年齡卻顯得有些微妙。
沒等使君反應過來,羅夫繼續用冷若冰霜的語氣說:“看那東方以前多個騎馬的人,最前列騎招白馬的便是我夫婿。
他的馬系招黑絲在馬尾,戴招金黃色籠頭,而馬上的人更是從容大方,英俊瀟灑;腰中掛招的鹿盧劍,價值成千上萬。
我夫婿十五歲當了太守府中的小吏,二十成為朝廷上的大夫,三水歲已是出入禁宮的侍衛官,四十歲做了一城的長官。”她停了停,不屑于使君的訝然。
繼續說到:“在座的幾千人,都夸我夫婿人才出眾。”聽羅敷一下子講了那么多,使君驀然不知應該說什么了,正當他想找點什么話說說的時候,羅敷又發話了:“羅敷我自有夫婿,使君你也自有妻室,不是么?”這一問,更是讓使君窘得連臉上掛好的笑容都凝住了。
說罷,便邁招輕盈的步伐走開了,留下使君一個人,反復招;鬑鬑頗有須,盈盈宮府步,冉冉府招中趨......好女難得,烈女更難得啊
雨打著桑樹的夜晚,秦氏小樓的紙窗中,隱隱顯出一個婦人的身影。
羅敷倚著窗欞,絳燭那晃動著的微弱的燈光,籠罩著婦人年輕的臉,而今她卻無心裝扮了。
桌上遺留的書本在風的吹動下嘩嘩地不停翻著頁,書的主人此時卻未知在何方!
羅敷走到桌邊,輕輕地合上書。
她不愿回想,那只能引起心中更深的寂寞和思念。
然而,這書卻是歲月積塵中泛黃的記憶。
那青年的柳枝,山間的野花,那千重山萬重水,處處留下他們的氣息。
夫呵!你可記得那鏡中的眉黛,你可記得那為你輕輕吟詩的聲息,那往日的歡情?
露珠還留戀著青草的清晨,太陽從東南邊的山上漸漸升起。
繁盛的桑樹林,羅敷穿著農家的衣飾顯得格外純樸與青春。
桑樹林的盡頭,遠遠傳來一陣馬蹄聲。
聲響漸漸近了,半天,方見那馬兒奔放的蹄踐踏著一路的芳草,載著一位壯士飛馳而來,在羅敷身邊停下了。
那壯士頭戴烏紗帽,身穿一襲紅色官服,腳著一雙高腰靴。
他原是這郡的刺使,姓程,每年春天出到各地行縣,觀覽民俗,勸課農桑。
孰不知這使君程向來不務正業,每每行縣之時,多行亂擾民,甚至借此名各處獵艷。
使君程見了正在采桑的羅敷,不禁萌發將其占為己有的心念。
他下了馬,走向羅敷,道:“你可是本縣的女兒?姓甚名甚?”
羅敷并未停下受中的活,邊采著碧綠的桑葉道:“我本住在這秦梁縣,小名羅敷。”
使君道:“今年多少年歲了?”
那婦人道:“小女羅敷今年十五有余,二十不足。”
使君程聽了,樂在心頭。
如此年輕美貌的女子何嘗不是他所獵之物?于是便道:“你可愿做我之妾?我不僅可以讓你不用再干這苦活,豐衣足食,更可保你一生擁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你可愿服從我,與我歸?”
羅敷推辭道:“使君你自有夫人,我也自有我夫,怎生能與你同去,從于你呢?我的夫君騎著用黃金絡頭,青絲系尾的高頭大馬,后面跟著上千的僚屬、差役。
他腰中的劍可值十萬余,華貴無比。
他十五歲做了小吏,二十歲入朝做大夫,三十歲成了天子的親隨侍中郎,如今四十歲已做到專權一方的太守。
他皮膚潔白,長著稀稀的美髯,走起路來氣度非凡......”
這使君程聽到此言,誤以為婦人之夫與其同等官職,不敢得罪,氣喪地離開了。
羅敷娓娓漫語著,她的夫君又何曾如她所言!
在我能知曉其地名的地方,我尋找著那一座生疏的城市。
這本該是陽光燦爛,前途似錦的早春三月,你的仕途上是否還飄著潔白的雪花?你腳下的道路是否比黑夜更悠長?你擁有的那滿腹的詩書,你抱著的那滿腔的政治熱情,你持著的那偉大的兼濟天下的抱負,如今為甚成了你前進的阻礙?即將的離開洛陽,你是為了回家來么?深夜,洛陽空中的星里有我期盼的眼睛么?云里有我微笑的臉孔么?微風中有我溫柔的聲音么?是誰,在你的枕邊低低地呼喚?是誰,在你遠行中頻頻地安慰?是誰,在你的心中種下朵朵鮮花?你的用背井離鄉,漂泊異地換來的究竟是什么?你的渴望謀求進身,積極用世讓你忘卻了跋山涉水的艱辛,去到洛陽。
多少年了,現在的你,帶著落拓和失意,疲憊的心靈是否已涌起了對家鄉的思念?是否能讓我為你一同分擔你的苦楚,成為你永恒的歸宿?
春去秋來,轉眼又是一年。
這樣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羅敷長久地守在日日有陽光照耀的綺麗的樓閣中,月月在那片桑樹林中等待著夫君做了官回家探親的一天。
然而,同心而離居的生活,終于使這婦人的容顏改了,偶爾收到夫從很遠的洛陽寄回來的芙蓉,會讓她至少感到他的存在。
但這一等又是多少春秋呵!春蠶將絲吐盡了,第二年又要采新的桑葉,芙蓉卻再無見新,定格在若干年前的春夏。
羅敷坐在桌邊,搖曳的燭光如故。
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這婦人望著窗外的院子,不禁憶起他曾經的舊相識:
你寄與我的芙蓉被養在池塘里,每見到它們,就如夫君你的容顏在我面前浮現。
現在,庭院中的樹開花了,我要將它們寄給遠方的你,這樣,你見到它們之時,就如同見到我一般了。
噢!又有雨了么?又有雷劈進我窗了么?洛陽也有暴風雨么?松柏在黑暗中竊竊私語么?白楊也在悲風中嗚泣么?夜風里,它們共同譜出了一曲薤露之歌。
月光柔和地撫摩著青石的墓碑,北氓山外一定還有不少如你一般的讀書人吧?夫君呵,我們院里的樹兒也發著哭聲呢,你的一去不歸,怎讓我不為你流下一串明珠般的淚呢!
燭火被風吹得飄忽不定,燭下的書本在春日的寒風中一頁頁地翻動,就如同有個燈下人正在讀它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