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草》簡介
本書所收散文詩23篇〔包括一首打油詩和一出詩劇〕,最初都曾陸續發表于1924年12月
至1926年1月的《語絲》周刊上,《題辭》最初也曾發表于1927年7月2日出版的《語絲》
第138期,發表時署名均為魯迅。
本書于于年1927年4月由作者親自編定,同年7月由上海北新書局初版印行列為作者所編的
《烏合叢書》之一。
此后印行的版本,除個別字和標點有所不同外,各篇文字大都和初版相同。
《題
辭》在本書最初的幾次印刷都曾印入;后來被國民黨政府書報檢查機關抽去〔魯迅在1935年11
月23日致邱遇信和1936年2月19日致夏傳經信中,均提及此事〕,至1941年上海魯迅全
集出版社出版《魯迅三十年集》時才重新收入。
《野草》的封面畫系孫福熙所作,初版封面題字署
“魯迅先生”,后按魯迅意思改為“魯迅著”,魯迅在1927年12月9日夜致章廷謙信中曾提及
此事。
魯迅寫作《野草》時,適值“五四”退潮,正如作者在《〈自選集〉自序》〔《南腔北調集》〕
中所說:“后來《新青年》的團體散掉了,有的高升,有的退隱,有的前進,我又經驗了一回同一戰
陣中的伙伴還是會這么變化”,在這種情況下,“有了小感觸,就寫些短文,夸大點說,就是散文詩,
以后印成一本,謂之《野草》。”編成本書的時候,如《題辭》篇末所記,正在**發動“四·一二”
清黨的稍后。
關于本書各篇作品,作者在1931年曾為本書的英譯本寫過一篇短序,作了一些說明,收在
《二心集》中。
在1934年10月9日致蕭軍信中,魯迅談到《野草》時說:“我的那本《野草》,
技術不算壞,但心情太頹唐了,因為那是我碰了許多釘子之后寫出來的。”。
在《華蓋集續編·海上
通信》中說:“至于《野草》,此后做不做很難說,大約是不見得再做了,省得人來謬托知己,舐皮
論骨,什么是‘入于心’的。”
本書中《雪》、《風箏》等篇被選入中學語文課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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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草》英文譯本序
·魯迅·
馮Y·S·先生由他的友人給我看《野草》的英文譯本,并且要我說幾句話。
可惜我不懂英文,
只能自己說幾句。
但我希望,譯者將不嫌我只做了他所希望的一半的。
這二十多篇小品,如每篇末尾所注,是一九二四至二六年在北京所作,陸續發表于期刊《語絲》
上的。
大抵僅僅是隨時的小感想。
因為那時難于直說,所以有時措辭就很含糊了。
現在舉幾個例罷。
因為諷刺當時盛行的失戀詩,作《我的失戀》,因為憎惡社會上旁觀者之多,
作《復仇》第一篇,又因為驚異于青年之消沉,作《希望》。
《這樣的戰士》,是有感于文人學士們
幫助軍閥而作。
《臘葉》,是為愛我者的想要保存我而作的。
段祺瑞政府槍擊徒手民眾后,作《淡淡
的血痕中》,其時我已避居別處;奉天派和直隸派軍閥戰爭的時候,作《一覺》,此后我就不能住在
北京了。
所以,這也可以說,大半是廢馳的地獄邊沿的慘白色小花,當然不會美麗。
但這地獄也必須失掉。
這是由幾個有雄辯和辣手,而當時還未得志的英雄們的臉色和語氣所告訴我的。
我于是作《失掉的好
地獄》。
后來,我不再作這樣的東西了。
日在變化的時代,已不許這樣的文章,甚而至于這樣的感想存在。
我想,這也許倒是好的罷。
為譯本而作的序言,也應該在這里結束了。
〔一九三一年〕十一月五日。
〔選自《二心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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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草》題辭
·魯迅·
當我沉默著的時候,我覺得充實;我將開口,同時感到空虛。
過去的生命已經死亡。
我對于這死亡有大歡喜,因為我借此知道它曾經存活。
死亡的生命已經朽
腐。
我對于這朽腐有大歡喜,因為我借此知道它還非空虛。
生命的泥委棄在地面上,不生喬木,只生野草,這是我的罪過。
野草,根本不深,花葉不美,然而吸取露,吸取水,吸取陳死人的血和肉,各各奪取它的生存。
當生存時,還是將遭踐踏,將遭刪刈,直至于死亡而朽腐。
但我坦然,欣然。
我將大笑,我將歌唱。
我自愛我的野草,但我憎惡這以野草作裝飾的地面。
地火在地下運行,奔突;熔巖一旦噴出,將燒盡一切野草,以及喬木,于是并且無可朽腐。
但我坦然,欣然。
我將大笑,我將歌唱。
天地有如此靜穆,我不能大笑而且歌唱。
天地即不如此靜穆,我或者也將不能。
我以這一叢野草,
在明與暗,生與死,過去與未來之際,獻于友與仇,人與獸,愛者與不愛者之前作證。
為我自己,為友與仇,人與獸,愛者與不愛者,我希望這野草的朽腐,火速到來。
要不然,我先
就未曾生存,這實在比死亡與朽腐更其不幸。
去罷,野草,連著我的題辭!
一九二七年四月二十六日
魯迅記于廣州之白云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