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從散文的取材范圍、題材以及其所反映和主題來說,孫女文還可分為 “生活類散文”、 “感覺類散文”、“文化類散文”和“歷史散文”等。
“文化類散文”,指20世紀80,90年代出現,由一批從事人文學科或社會科學研究的學者寫作,在取材和行文上表現出鮮明的文化意識和理性思考色彩,風格上大多較為節制,有著深厚的人文情懷和終極追問的散文,又稱“學者散文”或“散文創作上的‘理性干預’”,從文化視覺來關照表現對象,但與歷史文化反思的作品相比在美學風格上往往表現出理性的凝重與詩意的激情以及渾然一體的氣度。
代表作家及作品:余秋雨《文化苦旅》《文明的碎片》《千年一嘆》,張中興《負暄瑣話》,陳平原《學者的人間情懷》,韓晗的《大國小城》等。
他們的散文創作將科學研究的“理”與文學創作的“情”結合起來,既充滿思考的智性,又不乏文化關懷和個人感受。
文化散文這一散文類型在上個世紀九十年代以來得到了很大的發展,對文化散文的研究也有許多精彩論述,但對文化散文的美學原則研究較為少見,所以,本文試圖通過分析曾紀鑫的文化散文《永遠的繹站》一書來闡述文化散文的美學原則。
作者認為文化散文的美學原則體現為歷史品格、文學品格、歷史理解、文化意味等。
林興宅先生認為,“文化散文”這個概念仍是可以成立的。
他認為文化和散文的關系可以這么來表達:一是用散文來寫文化的,可以用稱之為文化散文,二是從文化視角來寫,即便寫的是非文化題材,也可以稱之為“文化散文”。
想來想去,林興宅先生的這個表達式很是完美地表達了“文化散文”這一概念的本質與內含。
而按我對“文化”的理解,“文化散文”就是用散文的手法來寫文化的散文。
凡是寫文化的,即寫人類創造的一切物質的與非物質的存在的散文,都是文化散文。
這么說來,“文化散文”仍是“散文”之一種。
既然是“散文”之一種,它就具有散文的一切特性,但具有散文的一切特性還不夠,還必須具有文化散文的特性才可以當之無愧地稱為“文化散文”。
而這,就是“文化散文”在美學上需要解決的問題。
那么,什么是“文化散文”的美學原則呢?“美學”如何來解決這一個問題呢?“美學”,按丹納的看法,其最初的見解是關于美術的哲學。
后來所說的美學就是藝術哲學,乃是對這一美學看法的一種放大與推廣。
丹納的美學理論主要是建立在對美術的研究基礎上得出來的。
“文化散文”的第一條美學原則是它的大歷史品格。
一般的散文可以不具備這一條美學原則。
一般的散文可以是寫些身邊瑣事,花花草草,風花雪月,個人哀樂,一已悲歡。
而文化散文通常寫作的都是歷史人物和歷史事件,以及與之相關的風土人情、民俗民規。
而且,文化散文所寫作的歷史人物和歷史事件不是歷史小人物和歷史小事件,它通常要寫的是歷史大人物(包括政治家、軍事家、革命家、學術家、藝術家等等)和歷史大事件(包括政治、經濟、軍事等等)。
如《永遠的驛站》,這是作家曾紀鑫創作的關于福建地域文化的文化散文:這部文化散文寫到的歷史人物有朱熹、李贄、鄭成功、林則徐、嚴復、陳嘉庚、林語堂、鄭和、瞿秋白。
寫到的文化事物及事件的有四堡雕版、媽祖民間信仰、傳統海洋文化、戚繼光抗倭、馬尾近代船政與中國海軍發展、古田會議與中國**在特定歷史時期的發展壯大。
這里面沒有一個人物是小人物,沒有一個歷史事物是小事物,沒有一個歷史事件是小事件。
全是大人物,大事物,大事件。
這就是我認為的文化散文的大歷史品格。
余秋雨的文化散文也是這樣的。
甚而至于如果將易中天《品三國》也視為文化散文的話,它所講述的也全是具有大歷史品格的人、物、事,沒有小的人、物、事。
大歷史品格賦予文化散文一種最重要的品質是它的厚重感。
從中也透顯出文化散文作者們在歷史觀面前堅豎起來的是英雄創造歷史的歷史觀,甚而是一種英雄創造歷史的歷史決定論。
小人物之被無意或有意地回避,也有意或無意地表明小人物作為蕓蕓眾生的蒼白、柔弱與無足輕重。
英雄史觀并不是一種新鮮的觀點,但它與20世紀90年代以來的整個大陸的心態轉向物質主義、個人成功的追求、出人頭地的欲望卻是不謀而合的。
但無論如何,大歷史品格是文化散文美學原則的第一原則。
文化散文的第二條美學原則是堅持文學品格。
這樣,就把那些雖然是從文化角度來寫作但不具有文學品格或文學品格比較弱的散文從“文化散文”這個集體中剔除出去。
比如從各個學術角度來寫作的散文性文字就只能稱之為學術隨筆而不是文化散文。
比如,人類學筆記就只是人類學筆記,不能將人類學筆記視為文化散文。
不管喬健先生的《漂泊中的永恒》文字如何優美,它所描述的少數民族或原始部落的文化如何鮮為人知,或者它的發現多么重要,它也不能被認為是“文化散文”。
而曾紀鑫的《永遠的驛站》仍是文化散文,就因為在《永遠的驛站》中,它仍然具有較強的文學性,或曰文學品格。
有些篇章寫得相當好。
如《崇武古城》、《走進四堡》。
其描寫的細致,相象的文筆,細節的豐富都說明具有相當之文學品格。
當然,《永遠的驛站》的文學品格也還不夠豐贍。
對此,許多專家也有不少批評。
如林興宅先生就認為《永遠的驛站》存在諸如比較薄弱的意境的創造,缺乏震憾心靈的細節描寫,和詩化語言的不足等問題。
但這只是概而言之的毛病。
事實上,《永遠的驛站》也有好的意境創造、好的震撼心靈的細節、及語言流暢、具有一定深度的特點。
總之,“文化散文”既為“散文”這一種,就應具備“散文”的文學品格。
沒有文學品格的“文化散文”就是“偽文化散文”,這樣的“偽文化散文”往往只是史料的堆積,有的甚至墮入地理、歷史說明書的可悲境遇。
文化散文的第三條美學原則是深刻的歷史理解。
這種“歷史理解”,按謝有順的看法,就是作者的獨立見解和思想個性。
這種歷史見解,也如文化散文作家張加強所認為的是“一種精神發現,它往往是在野的,異質的,民間的精神發現,能到達歷史的人生深處。
”(參見張加強《千秋獨行·重讀判決的時光》)。
一般的散文作品是可以不提出見解的,更不用提出深刻的歷史見解。
一般的散文,尤其是文學性強的散文,有時只是描寫,而其中所包涵的哲理見解,可以或往往留給讀者去出現去探索去體味。
具體到《永遠的驛站》這部作品,作者的見解可以說相當有個性。
甚而至于達到了既激情滿懷又沉郁頓挫的美學高度。
如作者對思想家李贄的評述就是這樣。
當作者在生動描述李贄自殺的情景后,不由得以悲憤的筆墨寫道,“天下之大,竟容不下一位行將就木的老人,李贄就這樣被封建統治者迫害而亡,成為中國歷史上因學術而獲罪致死的偉大思想家。
”在文章結尾,作者又寫道“一個沒有思想的人無疑是一具行尸走肉,同理,一個缺少哲學家與思想的民族也是平庸而可悲的民族。
”曾紀鑫的文化散文往往具有特別重要的意義,具有比較深刻的歷史見解。
但有時,這種見解因為過多而傷害了他的文化散文作品的文學性。
因為“文化散文”既是散文之一種,其文學性或舊文學品格仍當堅守。
而文學之所以為文學,必使其文學性愈強則愈好。
好的文學一定具有含蓄、形象之品格。
過于平常、過于理性的文學總歸是一種硬傷。
文化散文也不例外。
我想這不僅是曾紀鑫先生值得注意規避,其他作家也應當注意規避,歌德說:理論之樹是灰色的,生命之樹則常青。
在我看來,文學(包括文化散文)就是一棵生命樹。
它應當是具象的、生動活潑的、搖曳多姿的,而不應是抽象的(如果是,那不成了標本了?)、僵硬的、刻板呆滯的。
文化散文的第四條美學原則是濃厚的文化意味。
既為“文化散文”,就不單只有散文的文學品格,也應當具有文化品格,這種“文化品格”我將之概述為“文化意味”。
這種“文化意味不僅意味著文化散文必須有“文化”的品格、有“文化”的內涵,或者本身就是“文化”的。
這種“文化意味”還意味著一種文化考古、文化爬梳,更重要的是,還應該具有一種“文化批評”的價值立場。
大多數文化研究者也講文化批評,但文化研究者的“文化批評”又因其理性的表述而不能列入 “文化散文”行列。
所以,“文化批評”這種態度應該是內在于文化散文家的靈魂之中。
文化散文不同于其他的廣義散文,如雜文、隨筆、特寫、報告文學等,它是具有文學性質或文學審美性質的藝術散文和抒情散文。
在字里行間展現的是中華民族悠遠的歷史,強調了在封閉的文化環境和政治化的文化氛圍中,不同時期文人的思想的發展史。
在簡單的敘述性的筆墨中感受一種突出的美感和思想彈性。
有韻味卻也不失政治性的冰冷,或者說冷靜。
說到文化散文不能不談余秋雨。
余秋雨結集出版的《文化苦旅》、《文明的碎片》、《秋雨散文》等,都受到了廣大讀者的熱烈歡迎。
據說,單他的《文化苦旅》在臺灣一年就重印了11次,可見其散文的魅力。
余秋雨的獨特之處在于,他打破了傳統散文的束縛,創造了新的意與思結合的文化散文,借山水風物,尋求中國文化意蘊與人生真諦,探尋中國文化的巨大內涵與中國文人的人格構成。
他的散文主題和題材的擴展主要表現以下幾個方面:
1、尋找隱藏于山水古跡的文化意蘊
余秋雨的散文大多以景物為題名,但是他不同于以往散文只關注景物的自然現象,多以個人的感情抒發和自我表現為主,而是用他深邃的目光,透過這些現象,把關注的焦點定位在這些自然景觀背后所沉淀的文化內涵上。
正如作者所說的:“我發現我特別想去的地方,總是古代文化和文人留下的較深腳印所在,說明我的心底的山水,并不是完全的自然山水,而是一種人文山水。
”②這就與以前或偏重于時代精神的激揚,或沉迷于個人感性生活的抒發的散文有了迥然不同的風貌,開辟了中國當代散文的新的藝術空間。
如《陽關雪》,對陽關雪的描寫其實只是作為一個引子,“文人的魔力,竟能把偌大一個世界的生僻角落,變成人人心中的故鄉,他們褪色的青衫里,究竟藏著什么法術呢?”“今天,我沖著王維那首《渭城曲》,去尋陽關了。
”他們的法術,不是別的,正是他們的文章。
作者在此要表現的是中國古代文人的價值和他們作品的魅力,來突出他們在官場上的尷尬與在文壇上的不朽地位所形成的巨大反差。
《風雨天一閣》對天一閣也未多作描述,而突出寫天一閣的創建人范欽其人,寫其超強的意志力與基于文化良知的健全人格,從而顯現天一閣本身的存在價值。
2、關注中國傳統文人的人格精神
在余秋雨的筆下,閃現出一大批中國文學史上熠熠生輝的名字,他們都是才華橫溢而又命運多蹇的人,蘇東坡、范仲淹、柳宗元等。
他們都具有“高貴又苦悶的靈魂”,他們因富有才華和個性而不容于朝廷,受到小人的詆毀。
他們被冷落、被流放、被貶謫。
他們的生命力受到擠壓和摧殘。
但是,無論他們處在怎樣的險惡條件之下,都有不變的文化良知。
惡劣的環境沒有折服他們,相反,反而磨練了他們的意志,激發他們更大的智慧,綻發出更燦爛的文明之花。
《蘇東坡突圍》中蘇轍指出:“東坡何罪?獨以名太高。
”作者描寫了偉大詩人蘇東坡一次次地被小人詆毀,一次次被貶謫到更加偏遠的地方。
但是,他始終沒有放棄對文化的探索,相反,官場的失意使他有更多的時間和精力投入到文學創作中,事實證明,他的大多數優秀作品是在被貶謫的時候創作的。
作者通過對傳統文人的悲劇性命運的展示,使人更深刻地了解到,中國的文明史是一部苦難深重的文明史,文明的發展史是一部和專制制度及愚昧野蠻不斷進行抗爭的搏斗史。
3、以獨特的視角探索中國文化
作者不受傳統觀念的影響,以獨特的視角去看待中國的山水風古跡,更加人道主義,更加深刻、透徹。
《都江堰》中,作者認為,都江堰比長城要偉大得多,長城是雄偉的,但更多的是排場,背后是讓人驚悸的殘暴。
而都江堰是質樸的,它造福千年,永久地滋潤和灌溉了中華民族。
“長城的文明是一種僵硬的雕塑,而都江堰的文明是一種靈動的生活。
”“有了它,才有諸葛亮、劉備的雄才大略,才有李白、杜甫、陸游的川行華章……”作者不受傳統觀念的影響,不掩蓋歷史的創痛和丑惡,指出了長城背后的殘暴,而肯定了都江堰的實用與貢獻。
4、重建評判坐標
在對中國文明歷程的展示中,價值觀念不受民族、政治、地域的功利局限,而是站在一個更高的角度,以一種公平的視野去鳥瞰中國發展的歷史。
如《一個王朝的背影》深刻地批判了姓氏正統論和民族正統論,“在我看來,現在的中國人特別需尋找人類歷史的整體坐標,以人類歷史作為價值坐標去分析看到的各種文化現象。”
對待歷史人物,用誠實的理性的態度去對待,不受任何主觀因素的影響。
眾所周知,秦檜是南宋的奸臣,人們都痛恨他咒罵他,沒有人會為他說話,但余秋雨還是客觀地理性地留出空間讓他申辯。
而對于蘇東坡的好友沈括,也不避揭露其短,他曾因妒忌而陷害過蘇東坡,他所檢舉的詩句,正是蘇東坡分別時送給他的詩句。
秋雨散文不同于以往散文的一個重要特征就是,具有理性審美意識所支撐起的恢弘氣度。
他的散文有明顯對小說藝術形態的借鑒痕跡。
為什么我們閱讀余秋雨鴻篇巨制的散文不會覺得枯燥,相反,會愛不釋手呢?我認為,這跟他散文的小說化藝術形態不無關系。
讀他的散文,你會覺得你同時也在享受一篇小說,作者有意識地將他的散文與小說以最好的形式結合起來,追求一種小說化的藝術效果。
有利于不同層次,不同趣味的人讀懂、接受、喜歡。
其散文小說化藝術形態主要表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1、完整生動的故事情節
傳統的散文一般不注重故事的完整性、順序性,一般都是為了體現某一主題而截取某一故事片斷,把他們結合起來,使之突現主題。
而余秋雨的散文則不同,他注重故事情節的塑造,并且做得非常好。
《道士塔》中,給我們呈現了敦煌文化淪喪的整個過程,王道士如何愚昧地將壁畫刷白,與外國人進行廉價的交換,中國官員如何對中國古代最燦爛的文化視之不理,最終敦煌的研究者只能從外國買來文獻的膠卷進行研究。
整個故事完整生動,讓人如身臨其境。
尤其是某些精彩場面的描寫,更是讓人義憤填膺、痛心疾首,“一箱子,又一箱子。
一大車,又一大車。
都裝好了,扎緊了。
吁——車隊出發了。
”“王道士頻頻點頭,深深鞠躬,還送出一程。
”《信客》、《柳侯祠》、《遙遠的絕響曲》、《漂泊者們》、《華語情結》等篇也都包含著一個或多個生動的故事。
秋雨散文的小說化藝術形態使得散文具有小說的強烈感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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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歷史現場還原似的虛擬,豐富的藝術想象
一般認為,散文應當是寫人的真情實感,歷史散文的內容應當符合歷史事實。
但是,許多歷史散文作家,就是由于太拘束于歷史事實,導致其散文成了考古學,枯燥而無新意。
余秋雨他認識到這一點,并不局限于傳統的散文創作規范,而采用了虛擬性的小說手法,發揮了合理的想象,把抽象而概括的歷史材料,給予生動形象的藝術再現。
如《陽關雪》中,描寫王維“他瞟了一眼渭城客舍窗外青青的柳色,看了看友人已打點好的行囊,微笑著舉起了酒壺……”我們都沒有身臨其景,都不知道王維的友人是否幫他打點行李,也不知道他是否“瞟了一眼”,是否“微笑著”,但是這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作者通過豐富的想象,渲染了朋友離別的氣氛,呈現給我們一個具體而生動的畫面,讓我們更加容易理解王維當時的心境,更能夠體會作者的情感。
作者就是通過合理的想象,讓歷史再現,讓人如身臨其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