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淚
為了和蓉城的燥熱對抗,我果斷采取了反擊,諸如:冷水、風扇等。
其結果自然是失敗了,于是我就開始懷念故鄉,那座叫“鹽源”的小縣城。
鹽源也熱呢,可是能夠沒有風扇、空調,只有大樹也能過完整個夏天。
家鄉有天賜的公母山,有古老的茶馬道,有神奇的女兒國瀘沽湖。
縣城和瀘沽湖之間有一個鄉鎮,有著美麗的名字——梅雨。
梅雨鎮也有許多供人游樂的風景,而我卻獨獨想起了一座吊橋,那座吊橋,搖晃出了我多少的記憶與歡笑。
提到吊橋,也就想起了爺爺。
那年是大一,我因去鎮上訪友,便去探望了住在親戚家的他老人家。
他那一輩人經歷了許多大事,無論是建國還是抗美還是大生產,都有他們的身影。
那一代人自然值得我們去孝順,去懷念。
爺爺腿腳已不麻利,顫巍巍的手拄著一根拐杖,拐杖乃是龍頭形,手把上磨損得很不堪,也正是此,我在第二日便照樣買了一根,托人送去。
爺爺一面走一面指著不遠處的山,說:“你要記住,你回去告訴你爸,等我死了,把我埋在那個山頭,那個位置我看了,風水好,對后代好,只要把我埋在那兒,你們肯定大富大貴。”走在前面的嬸嬸回頭一笑,說:“你哪有那么容易死?”我聽不出這話是否出于嫌棄,但依稀覺得他老人家不能再待在這里,嬸嬸全家四口人,無一不賭,賭到歡處,自早至晚。
他們可以喝瓶水就“飽”了,而爺爺不能。
于是我說:“爺爺,你跟我回老家吧。”他搖了搖頭,眼中泛著淚花,聲音也似哽咽了:“我不能回去,只有這里才有好墳地,不然我死了也給不了你們什么好處。”天吶!這可愛的老人為了死后能給后代留下好處,竟甘心尸骨埋在異鄉。
哪個人不愿意回鄉?有的人臨死前掙扎著也要回鄉,有的人死前立下遺囑,要子孫運送尸骨回鄉安葬。
只有我身邊這老人,只有他,可以為了一個迷信而埋骨他方。
我和他一起流著淚,我的手也顫抖了,輕輕挽住他老人家的手臂。
吊橋在村子西邊,并不算遠,我們休息了兩次,走了一個小時才到。
路上我不止一次提出要回去,他一口拒絕:“你好不容易來一次,我當然得帶你好好逛逛。”
上帝,請保佑這老人,賜予他健康!
我含著淚陪他走到吊橋邊,他這才小心翼翼的說:“你去吊橋上晃晃,嘿嘿,我不敢。”我看著他,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明顯露出了光芒,那是對純真的渴望,我執意他一起去,他好半天才答應了, 佝僂著走在我前面,腳步明顯輕快了。
他回頭說:“你呀,就是調皮,還跟小時候一樣。
你不要搖橋。”
吊橋并不算長,橋下是一條小溪,溪水澄澈透明,可以看見水底的浮蟲。
溪水兩旁是高大的柳樹,垂柳,像是爺爺的背一樣。
可這些柳樹還可以活許多年,十年,二十年,三十年•••••• 而我可愛的爺爺,身體一日不如一日••••••
爺抓緊了吊橋的護欄,我大喊一聲,用力搖晃,吊橋就蕩了開去。
爺爺嚇得大叫,卻發出了許久未見的笑。
嬸嬸接了個電話就匆匆回去了,我知道,已到了打牌的時間。
我買了一些吃的喝的,和爺爺盤腿坐在橋上,他開始像一個孩子似的開懷大笑,跟我講他年輕時的事,真好,他還記得那么多。
“路邊跳出幾個蠻子,要搶我們的貨,哈哈,我和你爸拔出了刀,把他們全砍傷。
哈,我什么事都沒有,你爺爺我也是練過功夫的。”這話半點不錯,他出手狠、快,年輕時候是出了名的,就算老了也絲毫不慢。
他七十歲時幫我捉蛇,捉蛇時的樣子哪像個老人啊,只一伸手,那蛇就乖乖在他手里了。
他一面講一面笑,我也跟著大笑,坐著坐著,他要喝酒。
于是我們開了幾罐啤酒,笑得就更大聲了。
風刮過,兩邊的柳樹齊刷刷的歪斜,我和爺爺也不再規矩的坐著,他靠在左側,我靠在右側,看見吊橋歪了,他笑說:“我還是老了,八十多歲了,只有四五十斤了。”我接不上話,一口接一口的喝酒。
時間過得真快,我長大了,他變老了。
當晚,我睡在他的對面,聽他微弱的鼾聲,思緒起伏,難以入眠。
凌晨五點,我悄悄起身,一來怕當面告別我會忍不住哭,二來怕他不舍難過。
我叫醒了嬸嬸,囑咐她一些照顧老人的注意事項,諸如飯不要太硬,常洗衣服床單之類,她半睡半醒著回答。
我嘆一口氣,踏上我的路程,踏上終將令我老去的人生路。
正午,嬸嬸的電話打來,電話那頭是爺爺的聲音,他悄悄的說:“你咋走那么快?我還有一點私房錢,本打算給你的。”我不知道他為了打這電話,走了多少家麻將館才找到嬸嬸。
我只知道在電話這頭的我,早已泣不成聲,哭泣,為了這一心為了子孫的老人。
一年后的清明節后沒幾天,爺爺離世,據父親說來,他走得很安詳。
聽到我輕聲抽泣,父親想要說些什么,卻被我掛斷了電話,我要去到運動場,在這安靜的夜晚拼命狂奔,任由汗水、淚水落下,我的前方,是向我輕輕揮手的爺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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