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在三峽
這次的歷史地理課,老師要求寫一篇文章作為參考。
當時腦中第一反應就是——三峽,因為它的浩蕩……
余秋雨先生曾寫過一篇關于三峽的文章,收錄在他的《文化苦旅》中,這是我第一次通過文字接觸三峽。
從古代的逶迤嬗變到現代的浩蕩,那是歷史錚錚的回響在敲擊我們的耳膜,多少故事,多少風情。
遙想三國爭霸時期,風起云涌,名成八陣,遺恨失吳。
咆哮的長江穿越夔門,奔至在時間的回廊。
我們還有什么理由去拒絕這樣一個激蕩著民族之魂,激蕩著歷史之魂的地方?厚厚的歷史塵埃堆積起了三峽,而如今——2003年6月1日,長江三峽大壩以西400公里以內,海拔135米以下的數千城鎮將消失在水面以下。
一切的神秘,多情,激越,跌宕都將掩埋,定格在昨日。
一 多情——愛在三峽
相傳,上古黃帝時期,鯀治理大水,鯀死后他的兒子禹繼承父業繼續治理。
禹的兢兢業業的精神感動了上天的神女,她翩然而至凡間,贈黃綾寶卷,殺十二蛟龍。
在她的幫助下禹順利浚疏三峽。
照理,故事該結束了,但是,三峽的悲壯就在于在它的神話中攙雜著割舍不了的“情”,神女被三峽深深吸引,她再也不想回到天上,她寧愿在這片神奇的土壤中扎根,于是年復一年,日復一日,美麗的神女守候著三峽,守候著中華。
裊裊清煙,千年的霧氣散盡后,她終于變成我今日所見的“神女峰”。
而在她的周圍也聳立著大大小小十一峰。
有詩云:
神女朝云千古談,聚鶴過江飛集仙。
曾步凈壇訪集仙,朝云深處起云連。
翠屏青蔥松巒綠,飛鳳授書瑤姬傳。
上升峰頂望霞遠,月照翠屏聚鶴還。
登龍騰空六峰攢,獅子銀牌飲圣泉。
才睹登龍騰漢字,遙望飛鳳弄秦川。
起云上升何處去?小溪河畔訪凈壇。
兩岸不住松巒嘯,料是呼朋飲圣泉。
還是那個禹,相傳他在治水十三年的中間非常忙碌,曾三過家門而不入。
他的妻子圖山氏站在長江邊盼望自己的夫婿回來,久而久之化為了一尊石頭。
千年之中,這樣的愛情卻不曾隨著時間而衰老;千年之后,有一個女子在船艙中為這個故事黯然掉淚。
恍然間一個聲音在她的耳邊想起,于是她提筆寫下:與其在懸崖上展覽千年,不如在愛人肩頭痛哭一晚……千年的等待,換不回一場痛哭的機會,卻使我們有幸在今重慶朝天門長江南岸看到那塊“望夫石”。
我想象不出一塊普通的石頭居然能夠承載千年的感情,我也想象不出如果真有機會圖山氏在大禹肩上痛哭一次,她會不會哭出淚來?很多次的等待,已讓她失去了哭泣的力量了吧。
舒婷的《神女峰》描摹出一幅虛掩的世界,這是文字的魅力,而惟有三峽,惟有長江才能孕育出文字所不能言傳的多情。
多情而瑣碎。
順江遠眺,重嶂疊巒,掩映著一個個動人的傳奇,一個個動人的故事。
遐思緲緲,歸思難收。
時代的煙火又蔓延到了西漢,在南郡秭歸寶坪村一個名叫王昭君的女嬰出生于此。
多少年后,人們將會以她為榮。
漢元帝建昭五年(公元前33年),呼韓邪單于再次來長安要求和親,此前他已經來過一次了。
漢元帝于是下詔挑選宮女出嫁,遠嫁漠北可是件苦差事,自然沒有人愿意,這時候,王昭君挺身而出,自愿充任和親使者。
在餞別會上,元帝才發現昭君的容貌出色。
《后漢書·南匈奴傳》如此記載:豐容靚飾,光明漢宮;顧景裴回,悚動左右。
好一個悚動左右,可惜元帝悔之晚矣!在湖北興山縣昭君村里,我們依舊可以從一些古跡中,辨認出昭君的豐韻。
只是這些豐韻已經打烙上歷史的印記,只是這些豐韻只能從后代的曲子,戲劇中依稀冥想。
我常想,美麗的地方才能蘊育美麗的人。
荊楚文明的奇崛和巴蜀文明的神秘造就了一代又一代的人,為了成就自己的完美,為了完成心中的“情”而化石,而獻身,而出塞,而碎骨……
太多了,太多的情濫瘍在這里。
我們不能忘記歷史,就如同我們不能忘卻現在一樣。
于是我們記住了屈子,這一個倔強的老頭,記住了他的故鄉秭歸縣樂平里;于是我們也記住了那個寧愿割頭也不愿失城的巴國將軍巴蔓子,記住了他所守的城郭今川東涪陵;于是我們又記住了在蜀地稱帝的公孫述,并由他命名的白帝城(今四川奉節縣城東13里長江北岸的山上,三峽工程將把它掩埋),還有就此地而衍生出的有名的“白帝托孤”。
太多了,真的太多了,他們把愛遺留在三峽,用熱血和熱情召喚魂靈。
難怪古人喜歡去那里憑吊,那里實在有太多值得抒寫的情懷,個人相對自然已經顯得渺小,又何況是堆積著歷史文化的三峽。
詩歌——詠在三峽
朝辭白帝彩云間,
千里江陵一日還。
兩岸猿聲啼不住,
輕舟已過萬重山。
——李白《朝辭白帝》
一葉扁舟,隨波逐流,疊嶂雄奇,怪峰幽幽。
李白被稱為“詩仙”,在此情此景之下,又豈能不大發詩興?這首七絕,流傳千古,我想也只能在三峽孕育出如此浩蕩的詩句。
行走在三峽,無景不入詩,無情不入詩。
每一塊土地都蘊藉著無數的話題。
李白說:桃花飛綠水,三月下瞿塘。
杜甫說:無邊落木蕭蕭下,不僅長江滾滾來。
萬里悲秋長作客,百年多病獨登臺。
李賀說:瑤姬一去一千年,丁香筇竹啼老猿。
元稹說: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云。
陳子昂說:古木生云際,歸帆出霧中。
川途去無限,客思坐何窮。
陸游說:十二巫山見九峰,船頭彩翠滿秋空。
朝云暮雨渾虛語,一夜猿啼明月中。
**說:才飲長沙水,又食武昌魚。
萬里長江橫渡,極目楚天舒……
他們每個人,每個人的文思都毫不吝嗇的瀉在三峽,在這塊撞擊心靈的土地上,震撼我們的到底是什么?為何每人游至此,那種渾然大氣之感毫無例外的從每個人胸腔中迸發出來?為何即使“縱將萬管玲瓏筆”,依舊“難寫瞿塘兩岸山”,然還是不自覺得在此地抒嘆?是嘆三峽的鬼斧神工?還是嘆三峽的歷史煙云?
然,他們終究還是來了,拗不過心中的強烈渴求。
這里我們無法忘卻杜甫,一代詩圣。
相對于李白的邊游邊詠,杜甫則是居留詠唱。
公元766年,50多歲的杜甫拖著一身的疲憊來到了夔州(今四川奉節)。
詩人沒想到著一留就留出了437首詩,可以說在夔州的一年詩他創作的旺盛時期,安定的生活,秀美的環境使這位顛沛流離了大半輩子的詩人有了創作的熱情。
“江城含變態,一上一回新”(《上白帝城》),他每回登樓都有新意,三峽山水的變幻,使他深為感嘆。
“城尖徑仄旌旆愁,獨立縹緲之高樓”(《白帝城最高樓》)。
白帝城縹緲的風景令他流連忘返,而暴風驟雨襲來,也令人驚心動魄,“白帝城中云出門,白帝城下雨翻盆。
高江急峽雷霆斗,翠水蒼藤日月昏。
”(《白帝》)。
杜甫寫夔州和三峽的詩很多,對于個人在一個地方留存如此多的詩,這在詩歌文學史上也是比較獨特的一種現象,而正如杜甫自己所認為的一樣,三峽的一草一木,盡入詩,才造就了他如此成就。
所以夔州自古又有“詩城”美譽。
夔州——今日四川奉節,縣內有白帝城,永安宮,劉備墓等古跡。
如今古奉節殘存的兩道城門“依斗”“開濟”皆取之于杜詩。
眾多的文物古跡,戰火紛逐的歷史,濃縮而成這座城市獨有的風情。
那是從山清水秀中提煉出來的濃烈,歷史在這里嘎然。
我們可以很輕易的從當地人口中知道“白帝托孤”的故事。
那樣的無可奈何。
中國向來是儒家思想一統天下,自古以來,人們的“明君忠臣”思想根深蒂固,所以中國的文客們對“白帝托孤”一事諸多想法,并賦予詩文當屬正常。
自唐宋以來,去奉節吊唁的人,絡繹不絕。
而我們現在所見的奉節是在以后建立起來的城郭。
七百年了,現今隨著三峽水利工程,這座城市也將消失。
在往西,距古城10公里處,一個新的奉節立于山頭。
然而對于過往我們依舊無法忘卻,就如同懷念是一種終身治愈不了的病,在每個陰雨季節隱隱作痛。
中國的詩文大抵郁憤不平而作。
在奉節,在三峽,歷史的沉郁非但不能忘卻,反隨著它沉入江底而卓顯清晰。
而三峽大量的詩文正是歷史最好的明證。
即使三峽被淹埋,我們依舊可以用文字向后世子孫證明——它曾經存在,并且不會被忘卻。
三峽有詩,詩依三峽。
這是多么微秒的依存關系?這樣的一種文化現象深契在三峽的魂靈深處。
那是沉默的震撼。
巫山巫峽氣蕭森中,撲面而來的是詩,是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