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醴陵士人《一剪梅》宋詞鑒賞
一剪梅
醴陵士人
宰相巍巍坐廟堂,說著經量,便要經量。那個臣僚上一章,頭說經量,尾說經量。
輕狂太守在吾邦,聞說經量,星夜經量。山東河北久拋荒,好去經量,胡不經量?
這首詞原載《花草粹編》卷七,題記中說:“咸淳甲子,又復經量湖南”。查咸淳是宋度宗年號,其間無甲子,甲子在宋理宗景定五年(1264),第二年方為咸淳元年(1265),歲在乙丑。宋理宗于景定五年薨,度宗于是年即位,但當年未改元,第二年才改元咸淳。《花草粹編》把度宗即位與改元二事混為一談,顯為誤記。故所謂“咸淳甲子”當為“景定甲子”(1264),此詞即作于是年。
查宋理宗與度宗易代之際的宰相是賈似道。賈于理宗開慶元年(1259)入相,至帝顯德佑元年(1275)罷相,前后經三帝凡十七年。這時正當南宋王朝日趨黑暗,走向滅亡之際,內政外交日暮途窮,財源枯竭,民不聊生。賈似道不從根本上尋求解決問題的辦法,卻推行所謂的“公田法”,用賤價收購大量土地,加深了地主階級內部的矛盾;同時他又推行所謂的“經界法”,經界丈量農民的土地,按田畝收稅,引起人民的強烈反對,民怨沸騰。景定五年,“經界法”在湖南推行,一位醴陵籍的士人便寫了這首詞,予以辛辣的嘲諷。
詞的上片描寫“經界法”在朝廷上產生和出籠的情景。開頭三句寫賈似道高高坐在朝廷上,忽然心血來潮,想出個經界丈量土地的“妙計”,馬上就迫不及待地下令推行。詞人只用三言兩語,便勾畫出宰相高高在上、不恤民情、作威作福的丑態和飛揚跋扈、輕舉妄為的囂張氣焰。接下來三句,寫某些朝臣對宰相“經界法”的態度。他們爭先恐后地上奏章,表態度,鼓吹實行經量的必要,贊美“經界法”的高明,把經量說得頭頭是道,天花亂墜。詞人運用諷刺的妙筆,活畫出他們阿諛諂媚、趨炎附勢、只為保官、不怕害民的嘴臉。
詞的下片描寫醴陵太守推行經量的情景和詞人的感慨。“輕狂太守在吾邦”一句,是詞人,也是醴陵人民對太守的總體評價,指出醴陵太守是一個不諳民情、只知討好宰相、一味貪功邀寵的輕率狂妄之徒。接下來兩句,具體描寫醴陵太守執行經量的行動。他風聞朝廷要經量土地,就迫不及待地組織人馬連夜經量。“聞說”和“星夜”,生動地表現了他的輕率猖狂。詞人一路寫來,宰相輕狂,朝臣輕狂,地方官輕狂!寫到這里,詞人實在壓抑不住自己的一腔憤怒,于是由敘轉議,向這些大大小小的官僚們發出憤慨質問和譴責:“山東河北久拋荒,好去經量,胡不經量?”意思是說,祖國北方的大好河山久已淪陷,早就應當收復,你們既然喜好經量,為什么不去收復,不去經量呢?矛頭指出,直揭經量害民、虐民的本質。
全詞描寫了南宋末年“經界法”出籠和推行的經過,揭示了“經界法”虐民、害民的本質,譴責了宰相賈似道及其爪牙倒行逆施的罪責,表達了詞人對統治者的一腔憤怒,反映了廣大人民的正義呼聲。
這首詞突出體現了詞人高超的諷刺藝術。首先,詞人善于運用白描刻劃人物形象,揭示本制,達到諷刺的目的。如通過刻劃宰相的飛揚跋扈、朝臣的趨炎附勢、太守的輕率狂妄,諷刺了他們害民虐民的本質。其次,善于運用《一剪梅》詞調反復疊唱的體式進行諷刺。如“經量”一詞在詞中共出現了八次,重點突出,諷刺矛頭所向,標的明確。第三,結尾運用反詰句式,力重千鈞,諷刺的效果尤為突出。
2. 李清照《一剪梅》賞析
1、原文 一剪梅 紅藕香殘玉簟秋,輕解羅裳,獨上蘭舟。
云中誰寄錦書來?雁字回時,月滿西樓。 花自飄零水自流,一種相思,兩處閑愁。
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2、譯文 已是秋天了,粉紅色的荷花已經凋謝,仍散發著殘留的幽香,睡在竹席上,已有了一些涼意。
輕輕地提著絲裙,獨自登上那精致的小船,想去散散心,排遣掉相思的苦情。仰望長空,白云悠悠,誰會將書信寄來?排成“人”字形的雁群飛回來時,清亮的月光,已經灑滿了西樓。
落花獨自地飄零著,水獨自地流淌著。我們兩個人呀,患著一樣的相思,卻兩地分離,牽動著各自的憂愁。
這相思的愁苦實在無法排遣,剛剛離開了微蹙的眉梢,卻又隱隱地涌上了心頭。 3、賞析 此詞起句“紅藕香殘玉簟秋”,領起全篇。
它的上半句“紅藕香殘”寫戶外之景,下半句“玉簟秋”寫室內之物,對清秋季節起了點染作用,說明這是“已涼天氣未寒時”(韓偓《已涼》)。全句設色清麗,意象蘊藉,不僅刻畫出四周景色,而且烘托出詞人情懷。
花開花落,既是自然界現象,也是悲歡離合的人事象征;枕席生涼,既是肌膚間觸覺,也是凄涼獨處的內心感受。這一兼寫戶內外景物而景物中又暗寓情意的起句,一開頭就顯示了這首詞的環境氣氛和它的感情色彩,受到了后世詞評家的極力贊賞。
上闋共六句,接下來的五句按順序寫詞人從晝到夜一天內所作之事、所觸之景、所生之情。前兩句“輕解羅裳,獨上蘭舟”,寫的是白晝在水面泛舟之事,以“獨上”二字暗示處境,暗逗離情。
下面“云中誰寄錦書來”一句,則明寫別后的懸念。 詞人獨上蘭舟,本想排遣離愁;而悵望云天,偏起懷遠之思。
這一句,鉤連上下。它既與上句緊相銜接,寫的是舟中所望、所思;而下兩句“雁字回時,月滿西樓”,則又由此生發。
可以想見,詞人因惦念游子行蹤,盼望錦書到達,遂從遙望云空引出雁足傳書的遐想。 而這一望斷天涯、神馳象外的情思和遐想,不分白日或月夜,也無論在舟上或樓中,都是縈繞于詞人心頭的。
這首詞上闋的后三句,與其他詞人一些詞句所抒寫的情景極其相似。如溫庭筠《菩薩蠻》“玉樓明月長相憶”,馮延巳《三臺令》“明月,明月,照得離人愁絕”,李煜《相見歡》“無言獨上西樓,月如鉤”,晏殊《訴衷情》“憑高目斷,鴻雁來時,無限思量”。
秦觀《減字木蘭花》“困倚危樓,過盡飛鴻字字愁”,以及鄭文妻孫氏《憶秦娥》“日邊消息空沉沉,畫眉樓上愁登臨”。此外還有唐人李益的一首七絕詩與此詞也很相似,詩題為《寫情》:“水紋珍簟思悠悠,千里佳期一夕休。
從此無心愛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樓。” 詩與詞都寫了竹席,寫了月光,寫了西樓,同樣表達了刻骨的相思,對照之下,更是相似。
詞的過片“花自飄零水自流”一句,承上啟下,詞意不斷。它既是即景,又兼比興。
其所展示的花落水流之景,是遙遙與上闋“紅藕香殘”“獨上蘭舟”兩句相拍合的。 而其所象喻的人生、年華、愛情、離別,則給人以“無可奈何花落去”(晏殊《浣溪沙》)之感,以及“水流無限似儂愁”(劉禹錫《竹枝詞》)之恨。
詞的下闋就從這一句自然過渡到后面的五句,轉為純抒情懷、直吐胸臆的獨白。 “一種相思,兩處閑愁”二句,在寫自己的相思之苦、閑愁之深的同時,由己身推想到對方,深知這種相思與閑愁不是單方面的,而是雙方面的,以見兩心之相印。
這兩句也是上闋“云中”句的補充和引申,說明盡管天長水遠,錦書未來,而兩地相思之情初無二致,足證雙方情愛之篤與彼此信任之深。 前人作品中也時有寫兩地相思的句子,如羅鄴的《雁二首》之二“江南江北多離別,忍報年年兩地愁”,韓偓的《青春》詩“櫻桃花謝梨花發,腸斷青春兩處愁”。
這兩句詞可能即自這些詩句化出,而一經熔鑄、裁剪為兩個句式整齊、詞意鮮明的四字句,就取得脫胎換骨、點鐵成金的效果。 這兩句既是分列的,又是合一的。
合起來看,從“一種相思”到“兩處閑愁”,是兩情的分合與深化。其分合,表明此情是一而二、二而一的;其深化,則訴說此情已由“思”而化為“愁”。
下句“此情無計可消除”,緊接這兩句。 正因人已分在兩處,心已籠罩深愁,此情就當然難以排遣,而是“才下眉頭,卻上心頭”了。
這首詞的結拍三句,是歷來為人所稱道的名句。王e79fa5e98193e78988e69d8331333431346439士禛在《花草蒙拾》中指出,這三句從范仲淹《御街行》“都來此事,眉間心上,無計相回避”脫胎而來。
這說明,詩詞創作雖忌模擬,但可以點化前人語句,使之呈現新貌,融人自己的作品之中。 成功的點化總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不僅變化原句,而且高過原句。
李清照的這一點化,就是一個成功的例子。王士禛也認為,相對于范句,李句“特工”。
兩相對比,范句比較平實板直,不能收醒人眼目的藝術效果。 李句則別出巧思,以“才下眉頭,卻上心頭”這樣兩句來代替“眉間心上,無計相回避”的平鋪直敘,給人以眼目一新之感。
這里,“眉頭”與“心頭”相對應,“才下”與“卻上”成起伏,語句結構既十分工整,表現手法也十分巧妙,因而就在藝術上有更大的吸引力。 當然,句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