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正第五之五十九、管中窺豹
(原文)王子敬數歲時,嘗看諸門生樗蒲,見有勝負,因曰:“南風不競。”門生輩輕其小兒,乃曰:“此郎亦管中窺豹,時見一斑。”子敬曰:“遠慚荀奉倩,近愧劉真長!”遂拂衣而去。
(譯)王子敬(王獻之)只有幾歲大的時候,曾經有一次觀看門生們(晉時稱仆人們為門生)玩樗蒲(chūpú一種棋類游戲),看出雙方的勝負,就說:“南風不競。”(意思是南邊的要輸)仆人們見他是個小孩,瞧不起他,說道:“這個小孩就像從管子里看豹,只看見豹身上的一塊花斑(看不到全豹)。”子敬說:“我是遠慚荀奉倩(荀粲),近愧劉真長(劉惔)。”(荀粲、劉惔二人從不與下層人接近)就拂袖而去。
方正第五之六十、謝公聞羊綏佳
(原文)謝公聞羊綏佳,致意令來,終不肯詣。
后綏為太學博士,因事見謝公,公即取以為主簿。
(譯)謝公(謝安)聽說羊綏有才華,就希望羊綏能來見個面,可羊綏始終沒有來。
后來羊綏擔任太學博士,有事面見謝公,謝公就立即讓他作了主薄。
方正第五之六十一、推人正自難
(原文)王右軍與謝公詣阮公,至門,語謝:“故當共推主人。”謝曰:“推人正自難。”
(譯)王右軍(王羲之)和謝公(謝安)到阮公(阮裕)那里,走到門口,王對謝說:“我們倆都要推崇主人。”謝說:“推崇別人的確很為難。”
方正第五之六十二、魏祚所以不長
(原文)太極殿始成,王子敬時為謝公長史,謝送版,使王題之,王有不平色,語信云:“可擲著門外。”謝后見王,曰:“題之上殿何若?昔魏朝韋誕諸人,亦自為也。”王曰:“魏祚所以不長。”謝以為名言。
(譯)太極殿建成時,王子敬(王獻之)正擔任謝公(謝安)的長史,謝安給他送去牌匾,讓他題字,王子敬很不情愿,他對使者說:“你把它扔到門外去。”謝安后來見到王子敬,對他說:“你到殿上去寫怎么樣?從前魏朝韋誕等人,也是這樣做的。”王回答:“這就是魏朝國運不能長久的原因。”謝安認為他說的是名言。
方正第五之六十三、自量固難
(原文)王恭欲請江廬奴為長史,晨往詣江,江猶在帳中。
王坐,不敢即言,良久乃得及。
江不應,直喚人取酒,自飲一碗,又不與王。
王且笑且言:“那得獨飲?”江曰:“卿亦復須邪?”更使酌與王。
王飲酒畢,因得自解去。
未出戶,江嘆曰:“人自量,固為難!”
(譯)王恭想請江廬奴作他的長史,早晨就到江廬奴那里,江還在床上。
王恭落座,沒敢馬上說,過了很久才提及此事。
江廬奴沒有反應,只是叫人拿了酒來,自己喝了一碗,也不理王恭。
王恭笑著說:“怎么好自己單獨喝?”江廬奴說:“你也想喝嗎?”于是又倒了一碗給王恭。
王恭喝完酒,就借故離開。
還沒走到門口,江廬奴感嘆道:“人能做到自量,真是不容易啊。”
方正第五之六十四、卿何如卿兄
(原文)孝武問王爽:“卿何如卿兄?”王答曰:“風流秀出,臣不如恭,忠孝亦何可以假人!”
(譯)孝武帝(司馬曜)問王爽:“你和你哥哥王恭相比怎么樣?”王爽回答:“才華出眾,我不及王恭,若說起忠孝,我可不輸給別人!”
方正第五之六十五、何小子之有
(原文)王爽與司馬太傅飲酒,太傅醉,呼王為“小子”,王曰:“亡祖長史,與簡文皇帝為布衣之交,亡姑、亡姊,伉儷二宮,何小子之有?”
(譯)王爽和司馬太傅(司馬道子)一塊兒喝酒,太傅喝醉了,就叫王爽“小子”,王爽說:“我的祖父(王濛)和簡文帝是布衣之交,我的姑姑、姐姐都是皇后,你怎么叫我小子?”
方正第五之六十六、張王相交
(原文)張玄與王建武先不相識,后遇于范豫章許,范令二人共語。
張因正坐斂衽,王孰視良久,不對。
張大失望,便去,范苦譬留之,遂不肯住。
范是王之舅,乃讓王曰:“張玄,吳士之秀,亦見遇于時,而使至于此,深不可解。”王笑曰:“張祖希若欲相識,自應見詣。”范馳報張,張便束帶造之。
遂舉觴對語,賓主無愧色。
(譯)張玄(張玄之)和王建武(王忱)原來并不認識,后來二人在范豫章(范寧)家相遇,范寧讓二人一起聊天。
王忱仔細地觀望了張玄之很久,也不和張說話。
張玄之非常失望,就走了,范寧苦苦勸解挽留他,他就是不肯留下。
范寧是王忱的舅舅,就責備王忱說:“張玄,是吳地學子中的佼佼者,又有名望,受人賞識,你卻讓他這樣尷尬,真是不可理喻。”王忱笑著說:“張祖希(張玄之)若想認識我,就應該來看我。”范寧急忙告訴了張玄之,張立刻穿戴整齊,來拜訪王忱。
見面后二人舉交談,賓主沒有絲毫難為的感覺。
雅量第六
雅量第六之一、顏色自若
(原文)豫章太守顧劭,是雍之子。
劭在郡卒,雍盛集僚屬自圍棋,外啟信至,而無兒書,雖神氣不變,而心了其故,以爪掐掌,血流沾褥。
賓客既散,方嘆曰:“已無延陵之高,豈可有喪明之責!”于是豁情散哀,顏色自若。
(譯)豫章太守顧劭,是顧雍的兒子。
顧劭在豫章去世的時候,顧雍正興味盎然地和部屬們一塊兒下棋,仆人稟告豫章的信使到了,顧雍沒有看到兒子的書信。
雖然當時神情未變,但心里已經明白怎么回事了。
他的指甲掐進了手掌,血流出來,染到了坐墊上。
賓客們散去后,顧雍才嘆息道:“我雖然沒有延陵季札失去兒子時那么曠達,可我也不能像子夏那樣,因為喪子而失明,那樣就會招來人們的指責呵。”于是胸懷開朗,愁容散去,神色自若。
雅量第六之二、文王尋悔
(原文)嵇中散臨刑東市,神氣不變,索琴彈之,奏廣陵散。
曲終,曰:“袁孝尼嘗請學此散,吾靳固不與,廣陵散于今絕矣!”太學生三千人上書,請以為師,不許。
文王亦尋悔焉。
(譯)嵇康押到東市受刑時,神色不變,他要琴彈奏《廣陵散》。
彈罷說道:“袁孝尼(袁準)曾經要跟我學彈此曲,我因為舍不得就沒有教給他,《廣陵散》從今以后就絕傳了!”當時有三千多太學生上書朝廷,請求拜嵇康為師,沒有獲準。
嵇康死后不久,晉文王(司馬昭)也后悔了。
雅量第六之三、倚柱作書
(原文)夏侯太初嘗倚柱作書,時大雨,霹靂破所倚柱,衣服焦然,神色無變,書亦如故。
賓客左右,皆跌蕩不得住。
(譯)夏侯太初(夏侯玄)曾倚著柱子寫信,當時正下大雨,雷電擊裂他倚的柱子,衣服著了火,夏侯太初依然神色鎮定,書寫如故。
左右的客人,此時都東倒西歪,站立不穩。
雅量第六之四、此必苦李
(原文)王戎七歲,嘗與諸小兒游。
看道邊李樹,多子折枝,諸兒競走取之,唯戎不動。
人問之,答曰:“樹在道邊而多子,此必苦李。”取之,信然。
(譯)王戎七歲的時候,曾和一群小孩一塊兒玩。
發現路旁的李子樹上結了很多李子,把樹枝都壓彎了。
小孩們都爭先恐后,跑過去摘李子,只有王戎一人站在那里沒去。
有人問他,他答道:“樹在路邊,結了那么多果子卻沒人摘,這肯定是苦李子。”摘下一嘗,果然如此。
雅量第六之五、了無恐色
(原文)魏明帝于宣武場上斷虎爪牙,縱百姓觀之。
王戎七歲,亦往看。
虎承間攀欄而吼,其聲震地,觀者無不辟易顛仆,戎湛然不動,了無恐色。
(譯)在宣武場,魏明帝讓人和拔掉牙的老虎搏斗,百姓可以隨便圍觀。
王戎才七歲,也來觀看,期間老虎攀著欄桿吼叫,聲音驚天動地,圍觀的人都驚恐地趴到地上,只有王戎站立不動,毫無懼色。
雅量第六之六、厚報其書
(原文)王戎為侍中,南郡太守劉肇遺筒中箋布五端,戎雖不受,厚報其書。
(譯)王戎擔任侍中的時候,南郡太守劉肇給他送來十丈筒中箋布,王戎雖然沒要,但卻很誠摯地給他回了一封信。
雅量第六之七、裴叔則被收
(原文)裴叔則被收,神氣無變,舉止自若。
求紙筆作書,書成,救者多,乃得免。
后位儀同三司。
(譯)裴叔則(裴楷)被抓后,神色不變,舉止鎮定。
要來紙筆寫信,信寫完后,因為救助他的人很多,就得以赦免。
后來官至儀同三司。
雅量第六之八、乃出牛背上
王夷甫嘗屬族人事,經時未行。
遇于一處飲燕,因語之曰:“近屬尊事,那得不行?”族人大怒,便舉樏擲其面。
夷甫都無言,盥洗畢,牽王丞相臂,與共載去。
在車中照鏡,語丞相曰:“汝看我眼光,乃出牛背上。”
(譯)王夷甫(王衍)曾托一個族人辦事,過了一段時間還沒辦。
一次兩人在宴會上相遇,王夷甫借機對他說:“最近我讓你辦的事,怎么還沒辦?”族人聽罷大怒,隨即舉起食盒朝他臉上扔去。
王夷甫一句話也沒說,洗了洗后,就拉著王丞相一起乘車走了。
在車里,王夷甫照著鏡子對王丞相說:“你看我的眼光,竟看到了牛背上。”
雅量第六之九、直是暗當故耳
(原文)裴遐在周馥所,馥設主人。
遐與人圍棋,馥司馬行酒。
遐正戲,不時為飲,司馬恚,因曳遐墜地。
遐還坐,舉止如常,顏色不變,復戲如故。
王夷甫問遐:“當時何得顏色不異?”答曰:“直是暗當故耳。”
(譯)裴遐到周馥那里,周馥作東道請客。
裴遐和人下圍棋,周馥的司馬過來給他敬酒,裴遐只顧下棋,沒有及時喝酒,司馬生氣了,撕扯裴遐,裴遐從座位上摔到地上。
裴遐站起來后又回到座位上,舉止和平時一樣,臉色也沒變,還像剛才那樣,繼續接著下棋。
過后王夷甫問裴遐:“當時你怎么能不生氣呢?”裴遐回答:“只得默默承受啦。”
雅量第六之十、以小人之慮,度君子之心
(原文)劉慶孫在太傅府,于時人士多為所構,唯庾子嵩縱心事外,無跡可間。
后以其性儉家富,說太傅令換千萬,冀其有吝,于此可乘。
太傅于眾坐中問庾,庾時頹然已醉,幘墮幾上,以頭就穿取。
徐答云:“下官家故可有兩娑千萬,隨公所取。”于是乃服。
后有人向庾道此,庾曰:“可謂以小人之慮,度君子之心。”
(譯)劉慶孫(劉輿)在太傅府任長史,當時很多有名望的人被他陷害,只有庾子嵩超然物外,沒有什么事情讓劉慶孫離間。
后來劉慶孫就因為庾生性節儉,家中富有,勸說太傅(司馬越)向庾借錢千萬,企望庾子嵩會吝惜不借,這樣就有了可乘之機。
太傅在聚會的時候向庾子嵩提到這件事情,庾此時已喝得酩酊大醉,頭巾落到幾案上,他把頭伸向頭巾,緩緩答道:“下官家確實有兩三千萬,您隨便拿去用吧。”劉慶孫這才老實了。
后來有人把這件事告訴庾子嵩,庾說:“這可以說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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